却说薛老三下得楼来,冲已经涌进大院、正迎上来的方老实等人挥了挥手,止住众人,当下就近招呼了廖国友的司机老卫,驾了吉普,就驶了过来。 本文来自 http://huangsewenxue.com/   不待老卫车子减速,薛老三几个箭步到近前,在车头上踩了一脚,便跃上了顶棚,唬得老卫赶紧踩了急刹车,谁成想车子还未刹稳,顶上的薛老三就喊出来了:“老卫,安心开车,朝东门方向开。”   说罢,薛向又冲追上来的方老实斥道:“老方,这会儿我也没功夫说你了,看见先前的架势没,要是我不喊一嗓子,你老方得去掉半条命,行了,这会儿乱子没完,你们几个在前面开道,争取把人都散出城去!”   老方一众见了薛书记,可是有一肚子话要说,可这会儿,薛向这番话一出口,他们一肚子话全被憋了进去。   因为,薛老三这番话,真是点到了关键处,先前的险情,这帮人可是亲身遭遇了一把,尤其是方老实,方才差点儿没把他骨头给挤散架了,这会儿两颊上还有两道深深的红印。   “得叻,薛书记吩咐,大伙儿照办,前边的同志们,散开散开,薛书记来看大家伙儿了!”   不知谁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前边的道路果然通畅不少,再加上薛向在顶上高高的站着,运足了气力,远远地冲人群喊话。   他气脉既足,声线自密,一番话出口,虽未必多大嗓门,偏生方圆百十米内,大伙儿皆听得分明,是以,薛向这辆小车,竟如扁舟一叶,险而又险地飘荡在人海中。   却说人群中,大部分着实是因为听说薛书记要走了,来看薛书记的,这会儿见着真人出来了,难免激动不已,亲切地问上几声。   “薛书记,您这是真要走啊,俺们可真是舍不得您啊!”   “是啊,薛书记,俺们萧山百姓也算是祖上有德,让俺们遇上了您这么个好官儿啊!”   “薛书记,俺是真感谢您免了咱的粮食税啊,以后,俺和俺爹天天都有饱饭吃了啊,俺和俺爹听说您要走了,赶早就做了这包糍粑馍馍,加了肉的,您可千万给带上!”   “还有俺的,俩兔子,俺在老林子抓的,前天就听说您要走了,让俺婆娘给熏的,老好吃了,薛书记,您千万得收着,俺家五个孩子,能读得起书,能吃的饱饭,全是您赐的啊!”   “薛书记,真走了啊,还回来不?”   “好官儿,薛裕禄真是好官儿,以前俺们萧山人出去,到哪儿都受白眼,现在俺们出去,一提是萧山来的,就没有不伸大拇指,流哈喇子的,上个月我去辽阳走老舅,我那从来都后脑门儿看人老舅妈,竟宰了只老母鸡待我,席上磨磨唧唧了半天,竟问她家能不能也搬萧山来,看看,连省城都给咱萧山比下去了,薛书记,俺们谢谢你啊……”   “……”   一路行来,此种道谢、称赞、挽留、述衷之声,不绝于耳,更有时不时往车上递东西的,有的甚至隔在百十米外,就让人击鼓传花一般,老远传到了近前。   都是土特产,既然是乡亲们的心意,薛老三自也不好拒绝,谁成想,他收了第一个,后边竟源源不断了,有没准备东西的,竟在城区花钱现买现送,亏得薛老三即使察觉,远远就喊了话,才止住送货潮,可即便是这样,薛老三的站的那辆小车,也被塞得动不了窗。   这一路行来,薛老三真得是感动了!从前,他不怎么信那句“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句话,他认为百姓智迂,无主见,易盲从,可这会儿,看着眼前这一张张真诚的脸蛋,听着这一句句朴实的话语,薛老三简直觉得自己以前的想法,荒唐极了!   谁做了好事,谁做了坏事儿,老百姓心里是真有杆秤啊!   渐渐地,薛老三眼睛有些湿润了,只不住地张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了,还有一双大手,不住地冲人群挥舞着。   “薛大哥,薛大哥……”   薛老三正入神间,陡听一声熟悉的喊声,远远循声望去,原来车子行到老夏家那条胡同了,夏家小妹正骑在墙上,扶了墙垛,冲他嘶喊,一张小脸儿满是泪痕,夏家小妹左侧,正是夏家大妹,竟也罕见地在冲他挥手。   “若真,快下去,小心摔着,回头去京城玩儿啊!”   薛老三只有远远地喊上一声,因为眼前又发现了熟人,城关镇的小花母女,在人群中冲他呼喊,小花更是被城关镇镇长苏全举在头顶上,边哭边喊,奈何人潮如织,压根儿就进不得前去,薛向也只得安抚了几声,又继续前行。   却说,薛老三这番以己为饵的方法,极是奏效,他这番一游,除了他周边的人群越发密集了,远处的人潮便有了松散的迹象。   一来,后方见过他薛向的,和亲口和他薛书记问过好的人潮,心愿已偿,或原地停步,或就地散去。   二来,前方的人潮,已经通过口口相传,知道薛书记正朝己方行来,自然住了脚步,原地等候,无须费力前行,是以前方不住进逼的大部队,完全止步。   最后,因为薛向已经远远喊出了,他此番就是离开萧山,要到城外去,得了消息还在朝城内驱驰的人群自然会停滞城外。   如是三者,眼见就得混乱的县城,彻底稳住了!   小车悠悠,人海茫茫,薛老三站在车顶,冲着人群机械地招着手,县委大院距离最近的东大门不过十余里的路程,可三个小时过去了,才堪堪行到城门口。   来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多的似乎举县八十万人口,都到这儿聚齐了一般。   昔有,十里长街送总理,今有,十万百姓送书记,薛老三这这个百里侯,真个算是做到了巅峰!   细细算来,其实,薛老三也当得起这荣誉,他这县官做的,几乎让满县城的百姓无一家不受贿,普通人一生最畏惧的几件事儿,除了病这一途,薛老三没有,也无力替他们操持外,能给解决的,几乎都给解决了,说句万家生佛,也不为过。   这等好官要走了,老百姓不来送,那才真叫出了问题。   却说,薛老三好容易出了城门,城外又遭遇了大部队,这回到来的主要是农民兄弟,可谓是受恩最深的一个群体,几乎个个都未空手,可薛老三这会儿的小车里,已经压得老卫只差喊救命了,车顶上也早早堆满了,薛老三几乎都没了下脚的地儿。   这东西是无论如何不能再收了!   亏得薛老三好说歹说,好劝歹劝,许下一箩筐如明年再上门来取的承诺后,这才得脱。   这帮农民兄弟们,着实热情,竟一连气,送了二十多里,眼看快出县界了,才被薛向劝了回去。   劝走众人后,薛向这才翻下车来,跟司机老卫叨咕几句,让他自行处理这一车礼物,只一个要求,不许让乡亲们知道这礼物被他薛某人留了下来,说话儿,薛老三提溜着那位瘸腿农民兄弟送的糍粑,头也不回地大步去了,只余下老卫原地呼喊,薛书记却再没回头。   一路疾行,转瞬就到了县界,此时,已是暮霭沉沉,晚风如浪,残阳将咽。   薛向站在县碑处,举目四望,心中忽觉极有意思,他这岂不是合了佛家的“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偈语么,想当初,他岂不是从此处踏入萧山,而今日,又从此处离开萧山,唯一的变化是,那日的荒草萋萋之地,已成宽敞平整的水泥路。   薛向轻轻咄咄脚,心下到底有些得意:来了一趟,终究留下了些东西。   不过,念头少转,这得意顿消,原来薛书记忽然想起另一件有意思的事儿,他今天到底是被萧山县的群众们依依不舍送出城来的了,还是被哄出城来的了?   若说是哄出城来的,可那一车东西,和感人肺腑的场面,实在太过扎眼!   可愣要说被送出城来的,人薛书记也没想今儿个就走啊! 第五卷 第一章换届之追求   亏得现今的萧山不比从前,道路通畅,人烟渐稠,薛老三提溜个包袱,没走上几步,便遭遇了一辆拖货的空车,攀谈了两句,便上了车厢。   倒不是司机不待见他,不让坐驾驶舱,而是此刻,正值黄昏,斜阳脉脉水悠悠,再加上,薛老三知晓今日一别萧山,决计不是如他回应赠他东西的乡亲们的客气话——明年再登门来取,只怕是一如靠山屯,再踏足其上,更不知是哪年哪月了,是以,薛老三此刻真有些“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的感觉。   货车正是去花原的,因着赶最后一趟货,车速自然极快,车从萧山到花原,不过个小时。   薛向刚下货车,没一会儿功夫,施用便开着车来了。   原来,萧山那边的动静儿,周明方在花原早就知晓了,便也派了车去接薛向,谁成想,薛向上了货车,两三班车都没赶上,尔后,施用便带了人在路口晃悠,恰好就接着了薛向。   到周明方办公室时,不过傍晚六点半,黄观也在那处,到地儿了,周明方便准备张罗晚饭,谁成想,这顿晚饭,终究没在花原吃了,省城的冯京来了电话,邀众人去辽阳。   辽阳离花原可是不近,快车也得两个钟头,奈何冯部长发话了,众人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   就这么着,晚上九点十分的时候,薛老三才端着饭碗。   晚饭在冯京家吃的,冯夫人手艺不错,虽是一桌家常菜,却也整治出了风味。   冯京有一子一女,皆已成家,儿子儿媳皆未从政,乃是省重点高中的人民教师,时下正值期末,晚间也无从休息,夫妻俩一人提溜了个保温桶,冲三人问个好,便回学校当班去了,冯夫人料理好酒席后,冲大伙儿告个罪,便也返回了书房。   是以,晚上吃饭的,也就冯京,黄光,周明方,薛老三四人。   冯京的家并不在省委大院,而是紧靠省委大院的一座普通民宅,整体布局朴素而简约,薛老三极是欣赏。   细说来,冯京给薛向的印象并不十分好,当然,这不十分好,完全是薛老三前世厌官情绪在做怪,认为好钻营,逢迎的官儿,没一个好东西。   恰恰,冯京给他薛某人的第一印象,正是如此,可他哪里又知道当初的冯京几乎危在旦夕,人在险境,自然就顾不得体统。   当然,这并不十分好的感觉,也不会让薛向真就不待见冯京,只不过是心头扎根小刺而已。   可今日,他步进冯京家门,这简单近朴素的家宅,以及带着浓浓书卷气的一家子,彻底让薛老三对冯京改观了。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虽未必百分之百准确,可一个人的家庭环境,却是最能反映一个人性情,品质的。   因是便餐,再加上三位官长都不好酒,四人小酌几杯,便开了饭,冯京三人一人吃了一碗,便早早停著,薛老三却是风卷残云,将冯京家的饭锅,差点儿没吃出个洞。   细说来,薛老三确实是饿了,他今儿个一天,真是水米未打牙,早上起来,不及吃饭,就去郊迎金部长等人,上午开会,眼见着要散会吃饭了,又出了群众围城的变故,晚餐刚要开始,接着了冯京的电话,奔来了辽阳,薛老三再是国术宗师,可这五脏庙没食儿,他也是不爽利至极。   请客请的自家没了饭,不管是王侯贵胄,还是草芥小民,遇到这事儿,多半得尴尬十分,眼下,冯京正是如此。   冯部长几乎是胀红了脸,跳脚将冯夫人唤了出来,便是一通埋怨。   冯夫人听说没饭了,直言不信,边嘀咕着“拿了四碗米呀”边钻进厨去,未几,厨间一道“咦”声传来后,冯夫人便又点燃煤气,问再给下碗面如何,薛老三落落大方应了声,还道最好能下一筒,一边的周明方、黄观简直要羞得掩面奔逃,跟这种人一道做客,简直太丢脸了!   周专员和薛老三最是相近,他先眼瞪,后脚踢,奈何薛老三面比城墙,腿似铁柱,周专员只差瞪肿了眼,踢破了鞋,薛老三也只顾埋头猛嚼。   倒是冯京回过味儿来,时而含笑招呼薛向慢些用,时而招呼厨间的冯夫人用熬粥的小锡锅将面一道盛出,这会儿,冯部长算是看出来了,这位薛家太子,确实没拿他冯某人当外人嘛。   冯夫人果真如冯京吩咐地端出了个三斤装的小锡锅,锡锅端上桌后,冯夫人却不移步了,站在一边,像看西洋景一般,倒要看看这年轻后生到底有多大胃口。   谁成想,这一看,冯夫人的嘴巴便撑得分把钟没合拢。   但见这年轻后生,拿筷子在锡锅里搅拌了几下,伸手就端过半盘红烧辣子鸡,倒进了锡锅里,继而,便将脑袋埋了进去,三口两口,满满一锡锅面条,便去了小半,紧接着,薛老三左右开工,一个个瓷盘皆被他起起落落,将盘中菜肴注进了锡锅里,搅拌数次后,便稀里呼噜地山吃海嚼起来,一锅面,半分钟的功夫,就让他下了肚。   终于,薛老三酒足饭饱,足了心意,可室内,其他三人,简直看傻了眼。   良久,周明方忽道:“薛向,你小子是饿死鬼投胎,还是猪八戒转世,这,这饭量……”   周明方结结巴巴惊叹罢,冯京和黄观也是好一阵赞叹,倒是冯夫人看得心惊,生怕薛老三撑坏了肚子,婉转建言,让他是不是先寻个地儿躺躺。   薛老三笑道:“阿姨,我这饭量是天生的,不碍的,不碍的,再说,您做的菜,也实在是香,我吃得口滑,都打不住嘴。”   说话儿,又从桌底下,抽出腿来:“您瞅瞅,先前周专员在底下踢我,我都停不下筷子。”   “哈哈哈……”   薛向一番话,说得众人大乐。   饭后,四人在冯京堂前的老松树下,支起一一张茶几,围坐喝茶,叙话。   是时,明月如轮,夜风清扬,不冷不热,宜静宜安,却是聊天会友的极好环境。   其实,此刻,才是他们聚会的核心时间。   “听老金来电话说,今天萧山闹得挺大,老金是个稳重人,我看他说话都有些颤音,那就一定闹腾极大,薛向,老金对你可是颇多溢美之词,他这个人口风最紧,我可是绝少听他夸人啊,听他的口气,似乎要给宣传部那边去电,让人去萧山好好采采哩!”   替三人分好茶,冯部长开启了话头。   薛向连连摆手:“千万别,我现在的情况,您几位也都知道,真真是一脑门子官司,恨不得把头埋土地去,这名儿,我可是万万不稀得出的!”   “哈哈哈……”   三人开怀大笑,他们不比旁人,确实知道薛向的情况不妙,不说别的,就前几天他薛某人在百姓日报上登的那篇几乎自辩的文章,几乎就成了吸引刀枪剑戟的磁石,这些天可没少挨批,不少久不露头的党内大理论家都挥毫撰文了。   当然,没谁敢直接批驳免除农税乃十恶不赦之举,毕竟这条,薛老三具有先天正义,大部分的火力其实都在“薛某人预言二十多年后,共和国必将全面免除农税”以及叱责他薛某人好大喜功上。   好在薛老三知晓这篇稿子是在老首长手中,过了一遍,尔后上刊的,但凭一字未更这点上,薛老三就知道自己必将高枕无忧,是以,对这帮平时闲得蛋疼,难有刺激时候的老家伙们的挑衅,薛老三干脆就来了个避而不见,索性连报纸都不看了,才换得一时清静。   清静得来不易,薛老三自不愿再置身风暴漩涡,说实话,名儿薛老三已经出够了,几乎到了厌恶的程度,这会儿,若省报再弄个诸如《十万百姓送书记——纪新时期的焦裕禄》云云,薛老三能疯过去。   再者,若真有此种报道问世,那些人叱责他薛某人好大喜功,贪图名利的罪名,不就给生生坐实了嘛。   四人就着薛向今日在萧山的场面,扯了会儿闲篇后,话题很快又被冯京再次带上正轨。   “薛向,不知安远同志近况如何,眼见着时候就到了,咱们今年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冯京持了茶杯,说一句话,便用茶盖儿轻轻刮擦下杯沿,看似说得风清云淡,可此话一出,黄观、周明方手中茶杯同时铛的一下,传出响来。   却说今年的换届之期,与往年不同,推迟了足足四个月,人代会到九月份才召开,由此可见,各方博弈之激烈。   而眼前,这三位,除了周明方早在年前就升了正职,冯京和黄观俱是有追求之人,当然,周明方虽然在职务上没有追求,但涉及到派系内的大事,他又如何能不关心,从某种意义上讲,派系首领的高度,很大程度决定了派系中其他人的高度。   周明方怎么关心,也不为过!   而冯京和黄观恐怕关心之情,尤甚周明方三分,因为这二位在此次换届中的追求,俱是不小! 第二章照钱下单   冯京今年五十有三,不说此时,便是后世,这种年纪的副部级干部,也能称得上年轻有为!   可冯京是自家事自己知,若是没遭遇薛家人,指不定他仕途之路,早就断绝了,可眼下,到底是此一时,彼一时了,他冯某人算是越过了大阴沟,迈上了太阳地儿。可人的**总是随境遇在不断变迁,如今的冯京可谓是上进之心极盛,且中央屡屡有风吹来,要施行干部年轻化、知识化。   冯京居安思危,自然知道眼下已到不搏不行的时候了,若是这次上不去,说不得又得熬上五年,五年后,他的年龄优势几乎被冲销殆尽,说不定今生就止步部级了,这对已生出壮志雄心的冯京来说,简直是不可忍受的!   冯京壮怀激烈,黄观也是思**涌,且黄观这种奋进之心,较之冯京来得尤为激烈,因为他身边有周明方做了参照物。   原来,去年和吴公子麾下的门下牛马走一战后,丁龙被许子干用法子抓去了闽南,而空出来的位子,便被周明方接了。   如此一来,黄观嘴上虽然不说,心绪起伏,绝对是在所难免的,毕竟周明方原本是副厅级常务副专员,一家伙跃居到正厅级专员,常委会的排名更爬到他这位正厅级副书记之上,是个人只怕都会多想,更何况,他和周明方还算同一阵营,做了同样的事,立了相同的功,如此厚此薄彼,谁能没点想法。   好在陈建年事已高,这次换届,是看得着地要退居二线,让黄观有了清晰的标的物,这心中的怨怼才淡薄了许多。   这会儿,闻听冯京谈及换届,他心头自是激动难以自已。   其实,冯京不问,薛向也会言及,他知道今次自己定然是要别离辽东,毕竟若是仍旧在辽东体系内调动,那位中组部的甄科长就不会到来了。   既然要别离辽东,辽东之事,他自然要交待妥当,而眼前这三人,正是薛系在辽东的中坚力量,没准儿将来大树生根,能如安家之于吴中那般将辽东纳入囊中。   这会儿,冯京话音方落,薛向就接上了:“冯叔放心,我伯父心中有杆秤!”   既然要离开辽东了,薛老三便不在以冯部长称呼冯京,而他只点出薛安远心中有数,正合了官场上的含而不露,乃是妙绝。一来,告知三人,换届之事,薛安远放在心上,已然开始运作;二来,此话又大包大揽,保证能让三人如愿以偿,留有三分余地。   本来,官场的事儿,哪里有十足十的把握,是以,薛向如此回话,三人已然满意。   不过,此三人到底不比别人,乃是薛向真正看得入眼的人物,如无意外,将来铁定是派系中坚。   是以,答出一句后,趁三人沉思之际,薛向又道:“不满诸位,我伯父也在关键时期!”   此句一出,石破天惊!   铛!   冯京的茶盖儿跌落在地,周明方、黄观相视一眼,脸上尽是狂喜!   这个消息实在太让三人震惊了,因为薛向这话虽然似是而非,不过,却透漏了最精准的消息!   因为薛安远是军人,军队到底不似政府系统,薛安远这个级数的军人,可以说几乎已经到了军人的顶峰,他每前进一步,乃至半步,都是千难万难,可只要这一步、半步能够成功跨越,绝对威能无穷。   这就好似武侠小说中的武功一般,越是难进步的武功,越是杀伤力惊人。   薛安远要进步,军职要跨越的便是顶峰到绝顶这半步,而若军职跨越成功,随之而来的,必然是党内地位完成质的飞跃,正式跨进大佬行列,入局!   可以说,只有薛安远完成这一级的跨越,薛系才真正完成了整合,竖稳了大旗,而非似数年前那般,需要老首长一封手书,才定住神魂!   “好好好……”   冯京从地上拾起茶盖儿,不住喃喃道“好”忽地,一举茶杯:“预祝安远同志马到成功!”   铛的一声,四只茶杯撞到了一处!……   薛向是下午四点,到的家!   到得家时,除了十几名卫士,再无余者。   小晚、小意此时在上学,倒好理解,可薛安远亦不在家,倒让薛向有些好奇。   因为,是薛安远从京城来的电话,将他从李铁山家的酒桌上拽回来的,不然,薛老三还打算在辽阳多盘桓几日,毕竟走得匆忙,和萧山的那帮老朋友连个散伙饭也没吃,他便想补上,结果,生生又让薛安远给破坏了。   可他薛老三紧赶慢赶,到得家中,薛安远却是不在,这岂不是被放了鸽子?   好在薛老三知晓自家伯父是何等样人,他若爽约,必有大事!   眼见着天黑还早,薛老三交待卫士一声,跨上摩托,便出了大门。   都说物是人非,但这句话背后含着一句潜台词,那就是,过了很久时间,才有物是人非之感!   可眼前的四九城,不过月余不见,薛向便觉得变化巨大,尤其是车子驶上长宁街后,这种变化便更加醒目了。   老旧的店铺门帘,次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向二十一世纪靠拢的各式店面。   薛老三驾车先去了开在四九城的那家“盛世”进了店铺转了转,和越来越肥硕的郝运来、越来越公子化的康小八很是闲侃了几句,询问了店里的情况,又问了众人的生活,得知一切极好,这才出门上车,又朝东城老天桥派出所溜去,雷小天正在那处。   薛向到时,麻雷子正人模狗样的坐在办公室办公,薛向一敲门,这货头也不抬地喊了句“下班了,下班了,不是死人起火的大事儿,明儿个再说”话刚说完,啪的一声脆响,脸上就挨了一下。   却说这一下原也不如何疼痛,可麻雷子如今可是堂堂正正的一所之长,在老天桥一带可是横着走的存在,什么时候吃过这种大亏,在自己地头竟被打脸!   “操!”   喝骂一声,麻雷子蹭得站起身来,两个眼睛瞪得像牛蛋,可一瞅见门口那似笑非笑望着他的薛老三,两撇成九十度竖起的眉毛,转瞬弯曲,圆睁的大眼也弯成两道窄缝:“操,是三哥呀!”   说话儿,才朝桌上找去,果然叫他在两摞文件中央的缝隙里,找出一盒没拆封的万宝路,正是先前给了他脸上一记的作案工具。   薛向到来,麻雷子自然极为欢喜,他如今已从派出所指导员的位子上转正,成了赫赫一方的坐地虎,少不得在薛向面前摆他坐地虎的威风,一会儿唤这个上水,一会儿吆喝那个出去买烟,所里上上下下十几口,被他使唤得如风车一般,满屋子乱转,倒似来得不是薛向一人,而是来了一个团的客人。   薛老三看着麻雷子笔挺的警服,便不由自主地生出感概来,许多年前,他们一帮人可没少被这老虎皮撵得满胡同乱窜,这位麻雷子更是还蹲过几天班房,谁又能想到,若干年后,麻雷子竟然穿上了警服,还成了警察系统的一方人物!   “三哥,瞅啥呢,别告诉我你嫉妒我比你英俊,嫉妒也没辙,这是天生的,我就是想给您换,也没那本事不是?”   若在外人面前,雷所长少不得还得摆摆威严的公职人员面目,可在薛向面前,他永远是那个嘻嘻哈哈的麻雷子。   “死一边去,别把老子隔夜饭弄出来!”   见了最亲近的几位,薛老三自然也毫不犹豫地卸下伪装来,“对了,老猪怎么样了,他今年该毕业了吧!”   见薛向扯上正题,麻雷子一张麻脸也定了形状,“上个星期,刚被这孙子宰了一顿,您说这孙子怎么越读书脸皮越厚,脸皮厚倒也罢了,这孙子还尽不干人事儿?”   雷子一卖关子,薛向便知道准有乐子,配合地问道:“怎么,这货又干嘛呢?”   麻雷子义愤填膺道:“三哥你是不知道,这孙子不是把管事刘的闺女刘美丽弄上手了嘛,可拍婆子就得要银子,这孙子的兜里,你还不清楚,几时有过大票,可要说没钱,您就玩儿点诗啊词啊的,不一样也浪漫得不行嘛,可这孙子偏不,仗着老子骑着车带他在老天桥一带晃过几回,这孙子竟时常打着老子旗号,带了刘美丽在这一带混吃混喝,吃完喝完,就签单了事,可签单就签单吧,这孙子全签老子的名儿,那帮资本家竟还傻不拉唧的认账,最损的是,这孙子竟跟人说什么雷所长交待过了,这账一季度一结,别总去麻烦他,这下好了,上个月五号,老子的派出所差点儿没给那么奸商给踏平了,三百五十五元五角五分,这孙子活活是猪啊,三个月就花了这许多,老子倾家荡产才给他结清,结完账,存款单上一毛钱都不剩,咦!”   雷小天慷慨激昂说了半晌,一声惊疑,陡然止住话音,忽地,他猛地一巴掌拍在大腿上,紧接着发出一声惊天怒号:“我日他祖母的,挨千刀的老猪,老子给他看过存款单,这孙子是他**的照钱下单啊!” 第三章大事底定   薛向和麻雷子聊了半个钟头,问清了朱世军的情况,得知朱世军已经应了邮电局的招聘,进了单位,薛向便辞别麻雷子的留饭,骑车出了老天桥。   细说来,当初一起的七兄弟,就是朱世军真正算个文化人,偏偏也正是这个文化人,薛向不好安顿,毕竟念书的人脑子最是活络,再者,八十年代的大学生,实在是宝贝疙瘩,后世根本无法相提并论,而朱世军又是高考恢复后的第一批大学生,那金贵程度,几乎都不能用言语形容了。   可以说,到毕业季的时候,压根儿用不着学生去找工作,中央各大部委的招聘台,能从学校里面排到学校外边去,便是后世传说的国务院,也少不得也来弄个招聘点,没法子,这年月,各行各业,都缺大学生。   是以,朱世军的条件已经好到用不着薛向安排,且七兄弟,除了薛老三,都是暴力机关的,而薛老三更是身在名利场,难做自由人,所以,他也格外希望朱世军能过上正常的日子。   兜兜转转,薛向又在长安街上,转悠了半晌,估摸着到了下学时间,便又驱车,赶到育英学校,提前接了正在上体育课的小意,又赶到京大,接了小晚,这才向家驰去。   大哥陡然归家,还来接自己放学,小晚,小意自然欢喜无尽,一路上叽叽喳喳聊个不停。   陡然小晚说到“小侄子长得极是可爱”薛向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刚出生的外甥,一念至此,薛老三难免有些脸红,他回来一趟,竟把小不点忘得精光,亏得大姐小时候对自己那么好。   于是,薛向赶忙转道,折道去了一家港商开办的百货商城,大罐小罐,买了一箱子,这才又拖着两姊妹,奔许子干家去了。   到得许家,又是好一番热闹,许子干虽在闽南,不曾在家,许妈妈却是在京带孙子,许翠凰又调回京城,现在京大担任讲师,倒是薛林这懒散性子,依旧不愿工作,和许妈妈一道在家哄小不点。   说起小不点,现在也有了名字,唤作许一一,听着倒像个女娃名儿,许家人除了许子干没一个满意的,偏偏名字是许子干取的,谁也犟他不过。按许子干的解释,这名字乃是上佳,一乃万数之始,易经中,一的妙用,更是无穷,若以史而论,取“时穷节乃现,一一垂丹青”之意,简直是无双好名字。   小不点叫什么,薛向都不在意,这小人儿粉粉嫩嫩的,确实让他欢喜,尤其是这小不点儿,一被他抱进怀里,就咧开嘴直乐,让薛向倍觉亲切。   逗弄了会儿小外甥,又陪着许妈妈说了会儿话,听着薛林道了堆唠叨,薛向便起身告辞!   谁成想薛老三这告辞的话刚出口,屋里的气氛陡变,这厢先恼了许妈妈和薛林,两千只鸭子齐齐上阵,差点儿没给薛老三脑袋吵得炸裂开来,只得怏怏败下阵来。   一餐饭直吃到夜幕降临,有了方才的教训,薛老三不敢再以身试法,只得拿眼传意小晚,小晚温温柔柔地和两人说了薛安远只怕还在家等晚饭,许妈妈、薛林这才没再挽留,饶是这样,薛老三的脑袋,也平白挨了不少板栗。   薛向拖着俩小到家时,已是晚上八点半,没成想,薛安远仍旧未曾归家,不过,卫士汇报说六点左右,首长来过电话,说不回来吃饭了,让薛向同志照顾弟妹先吃。   三姊妹到得家来,一时无事,自然是扭开电视机,收看节目!   谁成想电视刚打开,叮铃铃,叮铃铃,电话响了,因着薛安远无故不在家,且出门至现在,已经足足五个多钟头了,薛向一直揣测薛安远那边定是有了什么动向,是以,电话一响,他下意识便以为是薛安远来电,蹭得立起身来,伸手将话筒抄进手中,“大伯!”   “咦,啊!”   话筒传来两声清脆的惊疑声,这声音好似雏凤初鸣,清脆得腻人。   这一疑一惊两声方落,话筒里便吵开了:“好哇,大家伙,竟然是你,你竟敢先回家,不等我,难怪我给你办公室打电话,都没人接了,过分,过分……”   听这喊声,不是小家伙还有何人?   原来时下,还不到暑假,小家伙已经念小学五年级了,算是正儿八经的学生了,再不能似从前那般随便放羊,是以,今次,薛安远提前回京,便没带她过来,由小家伙的两名御用保姆大吴和小李照应着。   却说在萧山时,薛向搬回办公室睡觉后,小家伙得知了,便又开始了每夜的骚扰活动。而薛向在得了许子干电话后,知道自己在萧山待不久了,自然得跟小家伙报备一声,说他快回京城了,毕竟免得小家伙照例往办公室来电话,会扑空!   当时,小家伙便欢呼一声,嚷嚷着她快放暑假了,让薛向仔细估算了时间,她又在电话那头不知掰了多久指头,最后得出个蛮横的结论,那就是:薛向离开萧山那天,一定是她考试的前三天,再算上从萧山来岭南的火车,薛向到岭南那天,正好是她考试那天。   更有甚者,小人儿更蛮横地得出了薛向踏进他校门口霎那,她考试结束铃声就会准时响起的天才般结论。   谁成想,小人儿千算万算,也敌不过事发突然,萧山县数十万百姓一围城,什么计划也得让道,连薛老三都落荒而逃了,哪里还能顾上其它。   就这么着,小人儿策划了无数天的奇思妙想破灭了,这会儿,小人儿寻着薛向,能轻易放过?   薛向从来就拿他这个小妹没辙,小人儿气鼓鼓地在电话那边唠叨半天,薛老三是好哄歹哄,客观原因说了一大堆,小人儿只是气冲冲地左一句“过分”右一句“说谎”弄得伶牙俐齿薛书记是百口莫辩。   亏得小晚机灵,伸手比了个摇篮模样,薛老三灵机大开:“嘿,小宝贝,你的小侄侄会说话了,今天我抱他,他还问我说,我小姑姑怎么没来看我呢?”   “真的呀?”   果然,那边的小人儿立时换了腔调和内容,惊骇的语气,隔着电话,薛向几乎就能看见那双乌溜溜、水灵灵的大眼睛满是惊喜。   许是一直是大家族最小的一员,除了布娃娃,小人儿从来就没有扮演大人的机会,自打薛林有了宝宝以后,小人儿便把最大的注意力投注到小宝宝身上来了,这不,薛向方才许了无数好处,小人儿都不为所动,刚提了一嘴小宝宝,小人儿立时被转移了注意力。   “真的,怎么不是真的?”   薛向的语气是真诚的不能再真诚了,尽管这谎话几乎都说到白日见鬼的地步了——十个月不到的婴儿能说话,可为了糊住小祖宗,薛老三也只有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了,“不信,下回你回来,我让小宝宝跟你说一夜话!”   “一夜?”   那边的小人儿又是惊喜问出声来,方问罢,那边的声儿又小了下来:“大姐肯定不肯的,她小气死了!”   “有我呢,反正到时大哥负责把小宝宝给你送来。”   薛向是真舍出去了,浑不管这承诺越许越大,谎话越说越离谱了。   终于,那边的小人儿彻底欢乐了,在电话那头咯咯直乐,忽地,对着话筒香了薛向许多下,末了,又让薛向赶紧来接她,唠唠叨叨,唠扯了约摸个把钟头,才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薛向收了线,抬手看看表,已经九点十分了,小晚、小意明天还有课,薛向赶紧去厨间打来热水,招呼俩姐弟洗涮,待两姐弟洗好入房后,薛向倒了废水,关上电视,独自在堂间坐了。   正墙的挂钟敲响十下的时候,门外终于有了动静儿,未几,便见薛安远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处。   薛向替薛安远取下披着的呢子军大衣,又替他倒上杯热茶,挥手让卫士下去休息,这才问出声来:“是军神的事儿吧?”   闻见问话,正埋头喝茶的薛安远猛地抬起头来,“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真成了?”   薛向竟惊得站起身来。   要说这伯侄俩都挺有意思,彼此以问代答,互问互答,搅合得不亦乐乎!   原来,这会儿,薛向基本猜到薛安远此去所谓何事,毕竟如非紧急事件,薛安远不会说好了四点半在家等他,结果,此时方归,对一个信守诺言之人来说,即便是对侄子,亦不会出诳语,而薛向从报上知道,老首长眼下在南方,军委不可能召开会议,是以,薛安远不可能因公事出外,唯一的可能便是意外,且这意外还足够大,眼下,四九城唯一能让堂堂薛军委惊动的,除了军神之疾,还有何事?   但薛向并不知道军神的身体到底如何了,他那一问极是笼统。   偏偏薛安远以为自己这个素来谋广智深的侄子又算准了,所以出声问了句“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薛安远如此一问,薛老三哪里还不知道自家伯父是误会了,而这误会的内容,是什么,光看薛安远的眉宇,薛向哪里还猜不出来,分明是大事底定了! 第四章两全法   “老师长昨天在医院打得辞职报告,并在辞职报告上,向组织推荐了我!”   薛安远没接着和薛向打哑谜,直接道出了核心!   闻听此言,薛向一颗心彻底放回了肚里,虽然在他盘算中,薛安远此次进步虽艰难,但想必问题不大,一来,眼下的局势,已容不得改革有所反复,老首长势必需要彻底掌握军方,为改革保驾护航;二来,那日和江朝天在老莫的一席谈话后,没多久,江公子便传来了准信,显然季老那边也没有反对意见。   党内两大顶级首长都没意见了,问题基本就能定下,更不提,还有安老爷子那边的力助,以及紫寒将军迫不及待想接位的意思。   如此算来,高层几乎已经彻底走通,看来薛安远上位几乎是手拿把掐的事儿了。   不过,薛向并没掉以轻心,光从一推再推的人代会,便知道今次的博弈有多剧烈,不到最后,谁也不能打包票,毕竟宦海浮沉,最是波诡云谲。   直到此刻,听了薛安远的这句话,薛向才知道大事定了!   因为,军神的举荐,份量绝不亚于老首长的首肯,无他,只因军神是硕果仅存的元戎之一,他因病去位,本就容易激起大部分老同志的共鸣,他这番举荐,更有种政治传承的味道,即便是对薛安远上位心存反对之人,在得知了军神这番举荐之后,也必然偃旗息鼓!   “上善若水。守柔不争,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募地,薛向又想起这句话!   此前他也想过,不过那是警醒,而今想来,就是明悟了!   “岭南怎么办?”   沉吟良久,薛向忽然问出这么句话来。   薛安远饮一口茶,“该咋办咋办,还是看组织安排吧!”   薛向并不满意这个答案。岭南这边是硬实力,且薛安远已经执掌了五年之久,算是根基渐固,比之军委四大部来说,薛向反而更看中岭南,因为如今的岭南更不比从前,绝大部分军事革新,也是从岭南肇始,眼下岭南军区的武装力量和战斗力。几乎能占据共和国武力的半壁江山,当然。那个战略炮兵部队除外。   可眼下的情况,确实有些麻烦,薛安远进这半步,就必须放弃岭南,因为如今的军委副可以说军委的核心,主管的是大方面,绝对没有任实职的先例,比如安老爷子,就一个军委副的职衔。分管着总后,但非总后主官。   是以,若薛安远担任军委副,大军区长官的实职,势必要交付出手!   这点,薛向是万万不愿的!   倒不是说薛老三是属鳝鱼篓子的,不懂取舍之道。而是前者就名,后者就实,他不愿舍实而就名!   但话又说回来,薛安远此次进这半步。并不是奔着军职去的,而是朝军神的另一个位子去的!   而这两个位子双位一体,难以割裂,万万没有要一个不要一个的道理,是以,薛老三才作了难。   “怎么,你还有什么意见?”   见薛老三脸上阴晴不定,薛安远知道自己这个侄子定是又存了什么心思。   “岭南草创,后继乏人,这时您撒手丢开,只怕于国于家无利啊!”   薛向婉转而言,却是实话。   薛安远闻言,闭口不语,抱了茶杯,不住摩挲。显然,他也是认同薛向的话的。   眼下的岭南军区,确实如薛向所言,军事革新才刚刚走上正规,国家天量投资,各项军事科研,也都在彼处,而这一切都由薛安远这个发起人一手掌握,全盘调度。   如今,薛安远上位,势必丢下岭南,而指望继任者萧规曹随,只怕也是奢望!   如此一来,真就是于国于家无利了!   “老三,要不这半步,我就不进了!”   薛安远一扣茶盖,做出了决定!   薛向盯着自己的伯父,心中感慨万千,这大概才是缔造共和国的无数先烈们的真正面目,英雄本色,为国为民,无计个人得失!   “大伯,切不可意气用事!”   感动归感动,薛向决计不能让薛安远轻率已定,因为眼下之机遇,可谓千载难逢,万万容不得有失。   说话儿,薛老三脑子里飞速旋转开了,他还是希望能寻到两全之法,一全自家,二全国家!   可这等事儿,又不是破解数学题,靠脑筋就有用,这等军国重事,已经超出了薛老三的能力之外,除了借力用力,在这等大事上,他自己几乎没有力量。   见自家侄子眼神凝滞,眉峰陡聚,一张俊脸沉得快滴下水来,薛安远知他辛苦,转移话题道:“老三,你这次在萧山干得不错,虽然我也听了些闲言碎语,不过,只要是给老百姓办事儿,咱们谁也不怕,对了,你在萧山的官儿当到头了吧,下一步打算去哪儿,我说趁这得空,赶紧把婚结了吧,老苏家那姑娘不错!”   薛向正凝神想事儿,一听薛安远提起结婚,立时脑袋都大了!   原来,他到萧山后,苏美人没少给他电话,虽然他心中觉得愧疚小妮子,可苏美人已然是自己老婆了,冷着不搭理,显然也不成,于是,他便耐着性子和苏美人聊。后来,不知怎的,小妮子的电话也频繁起来,好似跟苏美人较劲一般,且这二位来电时间,往往撞车,一个接通了,一个就得不停占线,待挂掉那个,另外一个保准来电,追着问上半天,最后,薛老三实在受不了了,干脆,让电讯班的干事,给他办公室换了线路,这才得以清静。   但管中窥豹,便见一斑,小妮子那边绝对是知道了,吃味儿了!细说来,薛老三是打心眼里,不愿在这儿女情长上,上演什么情深深雨濛濛。   “不急,不急,上回不是说好了嘛,八月十五,我都跟人家都说了,总不能再改日子吧,至于我新岗位,咱也不操心,也操不着心,反正是皮球一个,人家往哪儿踢,咱就得往哪儿去不是?”   这两件事儿,确实是一直让薛老三萦怀的,尤其是后边那件,自从洪道念完任命书后,他嘴上虽然未说,却一直在心头挂着。想他薛某人的仕途之路,一直如柳絮浮萍,随风摇摆,今朝不知道又飘向何方。   当然,薛老三自怨自艾之余,却并没怨恨谁,其实,他挺知足的,年纪在这儿,官做到这份上,已然令人侧目了,而为官的成就感,他是到一地,造福一方,获百姓拥戴,这成就感亦是足足的。唯一,让薛老三有些不满意的是,他不能细细经营一地,打造出自己最坚强堡垒,便是萧山县虽然托付给了放心之人,也难免有不如意之处。   “行了,你小子我是不担心,倒是你三叔近来似乎不顺?”   薛安远忽然提起了薛平远。   细说来,对这个三叔,薛向虽是亲近,可终究挂怀的少,一来,他从事的科研工作,又是秘密单位,二来,这个三叔极少提及自己的工作,薛向也不好多问,只当三叔一直平安喜乐,万事如意。   这会儿听薛安远提及薛平远似有麻烦了,薛向难免惊诧:“怎么回事儿,难道还有谁敢给我三叔气受?”   非是薛老三气粗,而是如今的老薛家实在是有这个底气,更何况薛平远不似薛向投身地方,他供职军中,正是老薛家的强项,再者说,以薛安远如今的名声,八百万解放军哪个不知,谁人不晓,薛平远的官长即使是榆木脑袋,光听“薛平远”、“薛安远”这一对名字,也该知道大有关联啊。   薛安远摆摆手,“你三叔工作没啥问题,是你三婶想让他调到京城来工作,我想反正我接下来只怕也得驻留京城,你三叔如果愿意来,就让他进新单位——国防部吧!”   一听“三婶”这俩字,薛向就头大,可以说举世滔滔,薛老三自忖摆不平的人,绝对不超过一巴掌,便是吴公子这等贵胄,隐居九重,不也被自己拿下了嘛,偏偏这个三婶,绝对能在这一巴掌之内,排进前三。   薛向正替薛平远挠头之际,脑子轰得一下炸开了,蹭得一下,薛老三站起身来,仰天哈哈大笑,笑声久久不绝,不只薛安远目瞪口呆,便是房中的小晚,小意也穿着睡衣,赶出门来,看薛向到底听了什么可乐的笑话。   一番折腾后,小晚、小意重又回到房间,薛向一屁股坐了下来,冲满脸错愕的薛安远笑道:“大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办法有了!”   闻听此言,薛安远双目也放出光彩来,显然,他是极舍不得岭南军区,也不愿放弃此次进步之机的,前者关乎国家,后者关乎整个薛系的未来,既有两全之法,那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你小子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到底怎么个故事!”   对这个侄子的计谋,薛安远还是颇为自信的,除了上次军神之事外,这家伙就没算错一回! 第五章计将安出   “国防部!”   薛向忽地吐出这三字来,薛安远霍然变色,紧接着,眉头便拧住了,显然,他明白薛老三的意思。   要说,薛老三陡然有了主意,也是从薛安远这无心之语中,获得的灵感。   薛安远一句“你三叔到新单位国防部来工作也好”便让薛老三盯住了“国防部”仨字!   看到此处,列位看官想必要问了,这国防部难不成有什么稀奇之处,在下要我说的,八二年的国防部确实稀奇,稀奇就稀奇在薛安远言道的那个“新”字。   薛安远话中的“新”对薛平远而言,乃是新单位,可薛向读出来的,则是对整个军事体系而言,从今年起,国防部就具有不同于以往的非凡意义。   因为熟知党史军史的薛老三知道,就在今年,也就是全国人代会前夕,军委将由一套班子,挂上两块牌子,将设立国家中央军委,因为咱们的军委一直是党中央的最高军事机构。且从今年起,国家的许多政治制度将走向正规化,比如取消多年的国家主席,亦在今年恢复。   虽然设立国家中央军委,并没有增添新的机构,根本就是原来的班子,可国防部权重,亦自今年始,且在薛向的记忆里,原本今年的国防部,确实被后世一大佬摘取,不过,此大佬眼下根基较之薛安远还要浅薄许多,是以,薛安远若入主国防部。入局的机率依旧十拿九稳。   且若打感情牌,坚辞军委副不受,以示不敢和诸位前辈并驾齐驱,想必亦是好事!   如此算来,算是解决了先前的根本性问题,政治上的道路扫通了,且岭南那边亦能兼顾,毕竟以岭南如今在军事体系的地位,国防部怎么重视也不为过,届时。薛安远这位岭南的老首长入主国防部,即便不再担任岭南军区军事主官,想必亦能将岭南牢牢掌控掌中。   “大伯,该争的时候,还得争一争啊!”   薛向知道薛安远凝眉为何,薛向这位大伯就是性子冲淡,即便是这等几乎自降军职的事儿,他都不愿主动争取职权,亦不愿向组织开口要权要官!   “行啦。你小子,整天就知道谋谋划划。在背后把小扇子摇得哗哗乱响,费力不讨好的事儿,全糊弄老子去干,老子算是看透了!”   薛安远心烦意乱,拍了桌子,直冲薛老三吹胡子瞪眼。   薛老三知道老爷子心里已是应承了自己,不过,人嘛,被强迫着干自己不乐意干的事儿。总归会不痛快,“息怒息怒,能者多劳,能者多劳,我这也不是没法子么,说穿了,咱也是为家为国。若是我能替了您去,哪还敢劳您辛苦?”   “去去去,少跟老子得了便宜还卖乖……”   说话儿,薛安远便站起身来。向房间行去。   薛安远没行几步,忽然听见卫士来报,说苏风雪在外面求见。   薛安远和薛向面面相觑,皆好奇她怎么这会儿找上门来。   薛老三原本想说他出去问问,谁成想薛安远先开腔了:“请小苏进来,以后小苏来,就不必弄这个了。”   未过门的侄儿媳妇登门,便是时间再不讨巧,薛安远这做公公的在家,自不能避而不见。   未几,苏风雪的身影,便出现在大门处。   时下刚入初夏,苏美人穿的甚是淡薄,一袭墨色齐膝短裙,外罩一件齐腰呢子短褂,毛裤高跟,衬得两条玉腿,越发笔直修长,苏美人步履严整,仪态端庄,手中提一竹织小篮,淡淡光晕,薄薄雾气下,宛若一朵妍开的牡丹花,缓缓随风飘来。   “薛伯伯,这是我爷爷在外云游,至五台山时,亲手采摘的云岩茶,听说您喜欢饮茶,我特意送来给您尝尝,另外,还有我亲手做的蟹黄包,也拿来给您尝尝鲜!”   苏美人进得门来,便提溜起手中的竹篮,脆生生地说话了。   儿媳妇还未过门,就知道孝顺公公,薛安远哪有不欢喜的,乐呵呵地招呼警卫接过竹篮,又问了几句苏老的身体情况,便让薛老三陪着苏美人,他自己去房休息不提。   “你咋来了?”   薛安远方去,薛老三便直眉楞眼地问出声来。   “我咋不能来?”   苏美人柳眉倒竖,“您薛书记架子大,回京一趟,狐朋狗友都看遍了,甚至都到了京大,也不见您来瞧我,小女子我只好登门拜访您薛大书记呗!”   恋爱中的女人,性情大变,在所难免,苏美人虽没有恋爱的觉悟,却绝对处在恋爱状态,至少每次给薛老三电话的时候,都是她一天最兴奋的时候。   是以,恋爱中的苏美人也不能逃脱这个定律,如今的她面对薛老三,哪里还有知性教师,冷艳美人的模样,纯粹是一牙尖嘴利、情窦初开、最喜和情郎斗嘴的怀春少女。   “能来能来,只是这会儿过来,是不是有些唐突,这钟点儿,该休息啦!”   薛老三总是矫情,尤其是面对美女时,这家伙似乎挺享受这种被倒追的感觉。   苏美人盈盈一转身,圆圆的臀儿翘起,竟一屁股在堂间的沙发上坐了,“薛伯伯都欢迎我,你推搪个什么劲儿,要睡你自睡去就是,在萧山那阵儿,也没见你这时困的,和那个柳什么莺的聊得挺欢快吧?”   苏美人此话一出,薛老三简直有些石破天惊的感觉,好在他如今也是千年的狐狸,处变不惊几成本能,“行了,难得你来一趟,今晚月色不错,陪你去走走!”   薛老三避而不答,转开话题,因为他猜到苏美人定是从小晚处,知道真相的,毕竟他曾带三小在老柳家吃过饭。   而他不愿出言否认,只因他不愿委屈小妮子,让她在自己的谎话中成了甲乙丙丁。   “行,走走就走走,正好我想减肥呢!”   说话儿,苏美人站起身来,懒懒地伸个拦腰,柳腰弯曲,翘臀隆起,好似在故意冲薛老三展示身材一般。   夜风清冷,明月东悬,薛家大宅所处的玉汤山一带,本就是风景胜地,背抵青山,门朝流水,月夜清风之下,绝对算得上良辰美景,正是情侣悠游的绝妙去处。   苏美人缓步在前,薛向手插裤兜,头枕清风,一摇一晃,两人你不言我不语,沿着薛家门前的那条从南海子分出的河流,蜿蜒而上。   就这么清清寂寂行了三五里,苏美人始终头前带路,薛老三却不住回望,眼中若有所思。   “薛向,说说柳莺儿同志吧,我想听听!”   终于,苏美人出言打破了沉默。   薛向并不好奇,毕竟有方才的问话打底,“你想从哪儿听?”   薛老三坦荡得令人惊叹,苏美人终于转过脸来,美丽的丹凤眼盯着薛老三,扑闪扑闪半天,“你不怕我吃醋?”   薛老三道:“是你要听的,你愿意听,我就讲,不听,我就闭嘴,我怕就有用么?”   “也是!”   苏美人转过头去,“就从你们相遇那天说起吧,反正这会儿有的是时间。”   “成!”   应承一句,薛老三便张嘴说了起来,从他魂穿那天的清晨开始,先是菜场误会,尔后,膺惩流氓,再到萧萧梧桐树下,黯然伤别,再到封闭石洞中同生共死,直到小妮子去了港岛,事业有成……   桩桩件件,件件桩桩,薛老三娓娓道来,便连薛老三也未想到这如烟往事,竟似胶片一般刻在了自己的脑海中,此时,从脑中取出,口中道来,一帧一帧,竟是那样清晰。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薛老三终于住了嘴!   苏美人在一张长椅上坐了,早已泣不成声。   “我送你回去吧!”   说话儿,薛向从裤兜里掏出手绢递给她。   今夜之言,即便苏美人不问,薛老三也不打算瞒她。   苏美人低了脑袋,不接薛老三的手绢,此时,她心头乱成一团麻。   细说来,她原本就猜到薛老三许是有女孩的,毕竟如此优秀的青年,不可能一直单身。只是这种隐忧一直被她努力地忘却,直到她接触小晚后,旁敲侧击,才终于死了心,也才有了那日她和马开的荒唐婚事。   谁成想,眼看身入绝境,薛老三又从天而降,将她救了回来,那时,苏美人一颗死寂芳心,便又活了回来。   尔后,她频繁给萧山去电,尽管薛老三一嘴的不耐烦,可苏美人仍旧乐此不疲,贪婪地享受着恋爱的快乐。   直到此时,她亲耳听薛老三讲述他和另一个女人的过往,她才知道心中竟是那样疼痛。   可这疼痛之余,她又有些理解薛老三,又可怜那位未曾谋面的柳莺儿,又有些替自己庆幸。   她知道自己这辈子是被这臭小子缠上了,若非那位柳莺儿出了差漏,许是悲凉孤苦的就是自己了。   可理解归理解,可怜归可怜,庆幸归庆幸,哪个女人遇见这事儿,心头不顺定然是满满地。   “你打算怎么办?”   苏美人忽地站起身来,直直盯着薛老三问。   “远的没想,近的,就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你做我老婆是定了,别的你就甭操心了!“不知怎的,薛老三心情陡坏,便又露出蛮横模样。 第六章王避王   “凭什么?”   苏美人心里极端矛盾,只差没说你心里想着别的女人,却来娶我,好在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更精通心理学,知道越提那位柳莺儿,越让眼前这男人难堪,也越让这臭小子难忘。   “问得好,就凭老子将你救出火坑,就凭苏老爷子亲口叫过我声姑爷!”   薛老三知道自己不能软,眼前这位绝对是个聪明的女人,若是一朝软了下来,势必夫纲难振,搞不好以后就内院难宁。   “你!”   苏美人气得直翻白眼,“薛老三,你也太霸道了吧!”   “知道就行,以后少冲我炸刺儿,有的你苦头吃,时间不早了,麻溜儿回去,我可没功夫送你!”   薛老三一改方才的温柔模样,瞬间化身凶恶豺狼,因为薛老三心头疑云越来越重,不好的感觉如浪袭来。   苏美人简直要气疯过去,真想扑过去,狠狠咬死这翻脸如翻书的混蛋!   忽地,薛老三远远吆喝了一声,远处陡然射来两道光柱,未几一辆军用吉普,就到了近前。   刷的一下,薛老三打开了车门,作了个请的手势:“上去吧,总不是还要我背你吧?”   说话儿,薛老三伸手做了个抓捏的姿势,不远处正打算摆谱的苏美人如慌张小鹿一般跳了起来,狠狠瞪一眼薛老三,远远绕到另一侧车门处,拧开门,抬头跨了进去。直到车子去得老远,苏美人仍觉臀儿上一阵火辣辣发烧。   这时,她心中是又羞又臊,精通人类行为心理学的她自知对那小混蛋是彻底沦陷了,除了承受,竟无丝毫反抗余地。   却说目送苏美人去后,薛老三迈开大步朝家中行去,不长不短小五里路,薛老三若奔若行五六分钟就到了。   却说到得家门口,薛老三并不进步。折步又朝那门前那条溪流行来,到得近前,薛老三忽而仰头望天,天上皓月清辉,银河黯淡,就这么看了四五分钟,忽起一阵急风,吹得左近葱林簇簇作响。   薛老三忽地吟道:“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隔墙花影动,必是玉人来!”   薛老三吟罢。葱林中竟闪出一道人影来,淡淡月华下,玉体窈窕,风姿绰约,光看影子便知是一绝色玉人。   忽地,那人影也吟出四句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   声音清脆。若婉转黄鹂,语调悲怆,似哭秋山。   “莺儿,是你!”   薛老三近前几步,伸手便要来抓拿道隐在林荫处的影子,“越来越神出鬼没了,都敢跟踪你家男人了。什么变却故人心,故心人易变,想当初可是你不许留港岛的哟,这会儿可不兴倒打一耙。”   薛老三算是定下了对付女人的策略。除嬉皮笑脸,无它!   来人正是小妮子,要说薛老三言道的“跟踪”二字,还真非虚言,其实,先前薛老三随苏美人出得门来,刚行出侍卫的警戒线,便知道被人跟上了,要说以他现如今的本领,能成功跟踪他而不被察觉的人,压根儿就没生出来。   当时,薛老三只回望了一下,那日竟还未警觉,继续小步上前,薛老三便知道是个生手,心中正好奇是谁敢如此放肆,正准备使出手段,让那人吃个苦头,忽地,那人又凑前几步,薛老三便熄了动手的心思,因为来人是谁,他已然觉出。   正是萧山县五金厂留守的港岛代表,姓裴,是个女的,薛老三还和她又过数次交往。再联想到在萧山,小妮子的电话总能和苏美人的电话打架,薛老三哪里不知道这远在港岛的柳总裁,在跟自己玩儿即时监控,只是他没想到这大半夜的,柳总裁还派人监守,这也太宝贝自己了吧。   要说薛老三这番思想,是猜对了一半,猜错了一半。猜对的是,方才确实是小妮子手下的那位裴小姐在跟踪他,而小妮子也确实知道在萧山时,是谁每夜来电话,所以才故意也打来电话;猜错的是,小妮子压根儿就没监视他,小妮子之所以得知苏美人每夜在给薛老三电话,一半是另有其人泄密,一半是小妮子揣测出的。至于那位裴小姐,也只是今夜临时充当了尾行者。   原来薛向要回京的消息,裴小姐早就通知了小妮子,小妮子早早就赶来京城等候薛老三,说来今夜也是凑巧,小妮子得知了薛老三的那位未来老婆是谁后,也在今夜打算一窥其人究竟,早早就派了这位裴小姐去京大定座,因为弄清了这位苏老师的课程表后,小妮子知道苏美人今夜有大课。   可谁成想小妮子临时有事耽搁,到得京大时,苏美人已经下课了,亏得裴小姐开了专车,半道便朝苏美人追去,哪里知道苏美人上得公车,一路竟朝薛家大宅来了。   说起来,薛家旧宅、新宅,小妮子皆未去过,但皆知道位置,止住准备叫喊的裴小姐,眼看着苏美人一路施施然迈进薛家大宅,小妮子心中真不是个滋味儿,想想自己一辈子恐怕都踏不进这个家门,心下怆然更甚。   却说小妮子在薛家大宅外,远远地神伤了好一会儿,好容易止住悲戚,正准备招呼裴小姐开车离去,哪知道薛老三陪着苏美人出来了,这下子,小妮子彻底翻了醋坛子:臭小子啊臭小子,美人在侧,月下悠游,你可真快活呵!   当时,小妮子差点儿一个没忍住,冲出车去,亏得裴小姐熟知内情,出言相阻,尔后,裴小姐便自告奋勇地跟了过去,许久之后冲柳总裁窃窃私语一番,柳总裁才下得车来,在河边立住了脚,静等薛老三归来,可薛老三真正归来时,小妮子心中却又胆怯,生怕薛老三认为自己小家子气,跟踪他,便又赶紧躲进了林木深处,谁成想薛老三感知惊人,还是发现了她,这才有了此时相会。   要说薛老三知道那处隐着的是小妮子后,他心中惊惧程度,可是较小妮子远甚,他是虽未做贼,也自心虚,原本薛老三真想装作未曾察觉,进屋了事,可一想到小妮子一人立在夜风里,跨门槛时,那脚就有千斤重,最终还是折身返回,且以《西厢记》里的四句应情应景的诗,做了开篇,且还将最后一句“疑是玉人来”改作“必是玉人来”无非是想冲淡悲戚意味,以欢快开场。   哪知道小妮子张口也悲怆吟出四句,话里话外,那哀哀怨怨,听得薛老三心如乱麻,不知费了多大心力,才忍住情绪,做出副嬉皮笑脸模样来。   “哼!”   小妮子从鼻腔里发出声轻哼,“我让你回大陆结婚,可没让你找个天仙似的美人,更没让你在人家婚宴上,抢了人家回来吧?”   小妮子虽不再京城,可薛老三这些荒唐透顶的行止,早已传得老远了,想打听,哪有打听不着的。   薛老三讪讪,避而不答,转移话题道:“走,进屋去,这儿多凉啊!”   说话儿,薛老三大手便再度伸出,这回他使上半分本事,小妮子哪里还避得开,一把被他掐了个正着。   小妮子原本满腹怨气,立时被薛老三这句话吹得烟消云散,如受了惊的小鹿,在薛向掌中不住扑腾,“薛向,别,别闹了,快放开,放开,我走我走还不行嘛!”   “当然不行,都说了什么故心人易变,今朝不让你看清我是红心黑心,背不住哪天又跟我这儿词儿曲的瞎讽刺,我可受不得这个。”   说话儿,薛老三半夹了小妮子便朝大门处行去。   薛向这一移步,唬得小妮子差点魂飞魄散,因为小妮子可是知道薛安远这会儿在家,她若这时登门,还指不定老公公如何震怒呢,没准儿老公公以为她爽眼,唆使了薛向跟他唱对台,这不,人家苏美人刚出门,她柳美人就进门了,这不是示威么?   “薛向,薛向,我,我不敢了,快快放手……”   小妮子勾住薛向的脖子,勉强才能保持平衡,原本想伸出大长腿别住薛老三的腿,不让他走,哪知道被薛老三轻轻一提,就提得她身子打横,双腿缠在了薛老三腰间,如此窘态入门,小妮子自然羞愤欲绝。   “没那么容易,故心人易变都说了,只差骂负心汉了吧,今儿个负心汉就让你这牙尖小女子长长记性!”   薛老三一手揽着小妮子的纤腰,一手托着她圆臀,不听辩解,大步向前。   大门距离河边不过百十米距离,薛老三身高腿长,大腿甩开,步速自然极快,眼见着瞬息就逼近了十数米,小妮子彻底慌了神。   “薛向,我错了,我胡说行了吧,是我小肚鸡肠,不该怀疑你,你快放我下来吧!”   小妮子彻底软了。   “叫我什么?”   “薛……老公!”   小妮子几乎是咬着牙吐出来的,谁叫她人在矮檐下了呢。   “怎么着,这声儿听着,还有怨气啊!”   眼下,薛老三纯系中山狼,得志即猖狂! 第七章一路向南   “我……我哪敢儿啊!”   小妮子心里已委屈得不行,这事儿,明明该他拿捏臭小子,怎么转瞬之间,主客易势,让臭小子死死拿住了呢。   “不敢就好!”   薛老三托在小妮子臀上的大手做怪,重重捏了一把,肥腻腻的臀肉,从指缝挤出,小妮子嘤咛一声,浑身瘫软如泥,再没了反抗的余地,便连嘴巴也没声儿了,美丽的脑袋朝里抵在薛老三胸前,任他大手轻薄,任他抱己入家,小妮子这会儿的心态很奇妙,她一边心中惶恐,一边又倍觉刺激,顷刻,竟有生出欢畅淋漓的快感,心下还有些许对苏美人的得意:终究叫我先进了臭小子的房间!   小妮子只闭目不动,任由薛老三抱着自己,大步而行!   要说小妮子不言语了,薛老三却难办了,其实,他这会儿抱了小妮子往家中去,原本就是转移小妮子注意力和威慑小妮子的成分居多。   谁成想这法子一使出来,效果的确惊人,翻了醋坛子的小妮子立时又化作如水小女人,可他哪里知道这玩笑开大了,一玩儿就过了火,小妮子当了真,竟再不反抗了,这下薛老三彻底坐蜡了!   薛安远可是真在家呢,再者,家中卫士不少,虽然这会儿已然入夜,但仍旧有三名卫士各守岗位,薛老三带小妮子进去,势必被这些卫士知晓,卫士知晓了,薛安远便也知晓了。以薛老三对这个大伯的了解,绝对是传统型家长,到时,弄不好小妮子面上就得难堪。   可这会儿,他放下小妮子亦是不成,总不能说我刚才是玩笑,小妮子听了准能跟他薛老三玩儿命,况且薛老三也不是那样人。   “怎么,怕了?”   小妮子警觉性惊人,薛老三步子刚慢了几分。小妮子就猜中他心思了,“怕了,就放我下来,我回去就是!”   “笑话!谁怕呢?怕啥呢?”   都这会儿了,就是天上下刀子,薛老三也得硬接了,认怂是万万要不得的,他赶紧强辩道:“刚才只不过觉得你那四句咯应人,想寻个应景儿的替换掉!”   转瞬。薛老三就想出绝妙理由,搪塞了过去。脚下却是不敢再慢,又换回大步,朝前行进。   “那你可想出来了?”   小妮子穷追猛打,显然不信。   “那是当然,你老公我何许人也!”   薛老三哪里听不出小妮子的怀疑之意,大手一紧,捏得小妮子呼吸顿促。   不待小妮子追问,薛老三吟道:“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霄。”   薛老三当真没缀了他文艺青年的名号,此四句真是再入情入景不过,竟是如为今夜量身定做一般,诗句出彩处,更是极大地暗捧了小妮子,这会儿。小妮子听得心花怒放,心中怀疑,和翻了一地的醋坛子,尽皆烟消云散。忽地,勾住薛向脖子的玉手猛地使力,修长的脖子昂起,波的一下,赏了薛老三一记香吻。   却说,薛老三下定心思,要带小妮子进去,自然不能让卫士发现,不让卫士发现,就不能走正门,好在薛家大宅内的布防,薛老三了如指掌,抱着小妮子绕到后墙左侧五米处,一个奔突,便到墙边,双脚在墙上猛踹一脚,身子飞速拔高,左脚再踏,身子再度拔高,薛老三手臂暴涨,攀在墙沿上,一个体操运动般的大回环,就翻进墙来,双脚落地,竟无声息。   紧接着,薛老三借着宅内的掩体,左冲右突,身如电射,很是费了番气力,才将小妮子偷进堂来,入得大堂,薛老三才彻底放下心来,因为此处是内宅,加之薛老三原本就不喜侍卫环绕,没了私人空间,是以,薛家的侍卫人数少不说,且只谨守外围,此处却是无有设岗。   入得堂来,薛老三终于将小妮子放下身来,小妮子落定后,蹑手蹑脚步到沙发前,一屁股坐了,身子便在靠背上倒了,双脚朝天,不住悬摆,哪里还有半分盛世中华柳总裁的御姐风情,分明是得了甜头的欢快丫头。   谁成想,小妮子双脚还未停稳,屋内,竟传出薛安远浑厚的中音来:“老三,怎么出去那么久,苏家那闺女送到了吧。”   一声喊出,小妮子便似魑魅魍魉,遭遇开年的第一道春雷一般,几乎给吓傻了,扑腾一下,从沙发上滚了下来,畏缩一团,死死抵在了沙发坐下,生怕被薛安远出门来,将自己抓个正着。   见此情状,薛老三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嘴上支应着薛安远,弯下腰来,将小妮子一把抱进怀里,大步朝自己房间行去。   彭的一声,小妮子被薛老三轻轻砸在了床上,小妮子一触着床,便拆开了被子,兜头便钻了进去。   此时,小妮子心中感觉很怪,很奇妙也很满足,既有如愿以偿的享受,又有怅然若失的迷茫。   薛老三虽不知小妮子心中所想,却看出不对劲儿来,并不与她调笑,只脱了鞋袜、长裤,在她身侧躺了。   两人就这么你不言,我不语,静静地躺着。   窗外月柔风清,薛老三脑子里竟无半点情欲,此时,他脑子里空了,既不想小妮子在想什么,亦不想出言哄她开心,就想这么躺着。   躺着,躺着,薛老三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睡了过去!   直到门外咚咚作响时,他胸肌陡然吃痛,这才醒转过来,低头看去,怀里的柳总裁慌张得拿小细牙碎碎地咬着他胸前的肌肤,显然门外的响动,惊到了偷偷潜入的柳总裁。   “大哥,我和小意上学去了,饭我温在锅里了,你一会儿记得吃!”   门外说话的是小晚,虽然家中已大变模样,有了专用厨师,可只要薛向在家,小晚总不忘给他留一份饭食。   “知道了,路上注意安全!”   薛老三支应了一声,门外小晚回了一句,便听见远去的脚步声。   “放心啦,家里人都走了,走,陪我去吃早饭!”   说着话儿,薛老三的大手便朝柳总裁的胸前掏去。   蹭得一下,柳总裁从被里闪出身去,眼中闪过狡黠:“别急色,老公,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呗!”   柳总裁一改先前本色,弯弯月牙,浅浅酒窝,甜腻得让人想起在鸡窝前诱惑小鸡的狐狸。   “行啊,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薛老三窥出小妮子必有蹊跷,不过,他艺高人胆大,自然乐得看小妮子变啥戏法。   “算了,地方太远了,一路上你肯定又问东问西,问出来了,就没意思了。”   说话儿,柳总裁就蹙了眉毛,如画玉容婉约得让人心疼。   尽管薛老三知她卖萌,仍旧忍不住入彀:“放心,你老公我这辈子恐怕就这几个月闲暇时间多,你要去哪儿玩儿,我都陪你就是,也保证不问!”   薛老三说得是实话,因为这小子那天从萧山被迫离去后,就基本没了组织,甚至组织关系他都不知道调去了何处,亏得昨天薛安远跟他说,让他这几个月的功夫安心在家准备结婚,不然薛老三还真得赶去中组部讨官。   “我知道,你在放结婚假嘛!”   小妮子一口喝破,忽地弯下腰来,捏住薛向的下巴:“既然是结婚假,你得陪你未婚妻呀,跟我去玩儿,会不会有些不合适?”   小妮子阴阳怪气的说话,听得薛老三毛骨悚然之余,有些好笑,可嘴上却是毫不犹豫地接道:“合适!合适!”   “既然合适,那就走呗!”   说话儿,小妮子一跃而起!   又是一番波折,薛老三终于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小妮子偷出门来。   出得门后,薛老三便一如先前所言,将主动权交给了小妮子,想看她到底要唱出什么大戏。   谁成想,没俩钟头,薛老三就被小妮子的大戏给惊住了!   小妮子招来专车,便载了薛老三奔了机场,四五个钟头后,飞机便从京城机场到了岭南省府羊城机场。   如今的小妮子在岭南似乎已颇有气象,宽敞的大厅内,写着“欢迎柳总裁莅临”的牌子下黑压压数十人,弄得薛老三还得和小妮子分道扬镳,假作路人,待柳总裁打发走众人后,才得上了柳总裁的专座,弄得他堂堂薛书记浑如见不得人的小三。   因着有言在先,薛老三便是藏了一肚子疑问,也不好言语,止不住拿眼睛扫小妮子,示意她给透透,谁成想小妮子压根儿就不接这个茬儿,反坐在车里,拽了薛老三的胳膊,向他介绍四周景点,倒好似她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一般。   既然不得问询,索性薛老三也就当陪小妮子旅游一把,中途给家里挂了个电话,编造了理由后,他竟完完全全地把这次奇妙之旅当作旅游了。   未曾想,薛老三刚给这场游戏定了性,小妮子的专座竟带载了他,到了一间名为朝阳的小学。   这间小学光看校门,便知非是等闲,可步进门内,薛老三竟不知此地是小学,还是花园,便是四九城那所鼎鼎有名的育英小学较之这所朝阳小学也逊色多多。 第八章小妮子的曲线救国   时下正是初春,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这座花园式校园内,繁花如锦,绿树成荫,小妮子似乎对此地极为熟捻,便是看门老头见了,也能乐呵呵地叫上句”柳同志好”却说此时已近下午五点,快到下学的时候了,薛老三以为小妮子带自己来此,是为了看景,哪成想小妮子勾住他胳膊不往花木扶疏之地去,竟在校园的主干道上疾行,似要去做什么事儿一般。   方转过一幢三层高的教学楼,远远地便有乐声传来,听曲调似是国歌,可听歌词,却又大相径庭,变了面目。   薛老三正疑惑间,眼前的视线已经开阔,远远地便看见一片开阔地上,满是服装俨然的小学生,场中数百人肃穆而立,仰头对着中央高高立起的旗杆上随风飘荡的国旗,似在举行什么仪式。   可为什么奏的不是国歌呢?薛老三心头生疑,俄顷,他轻轻一拍大腿,便明白何故了?   原来时下方是八二年上旬,咱们后世传唱的《义勇军进行曲》还未恢复国歌的身份,得等到这次大会才能定下来。   说到这儿,就不能不多提几句了。   说起来,许多人不知道的是,新中国成立后,咱们共和国的国歌也曾经反复!这反复的理由,和许多重大变故一样,都发生在那个四海翻腾的年代,原因自然是《义勇军进行曲》的作曲者被专政了,他的作品自然不能再作国歌。直到七八年,《义勇军进行曲》的曲子才又重新成为国歌曲调,只不过歌词却是被替换了。   因为当时有人认为《义勇军进行曲》的原歌词已经不适合新中国的国情,因此,便由几位大家重新作词填上,现在场中的歌词,便是七八年时定下的歌词。   而要到今年下半年,才复又将国歌定为原版《义勇军进行曲》那曾经被认为不符合国情的歌词大意,也被解释为让中华名族保持居安思危的警惕。和警醒人民幸福来之不易。   曲变词易,薛老三真是倍觉新鲜,驻足聆听,奈何歌曲十分简短,瞬息即没,让人扼腕。   歌听不了了,薛老三便准备招呼小妮子前行,别堵在此处看热闹,谁成想。话未出口,眼神儿便直勾勾地被学生方阵中走出来的小姑娘给吸引得不得动弹了。   那小姑娘。一米三四身高,较普通正处发育期的女娃矮了不少,一袭雪白的校服衬得她身姿娇小,简短有型的假小子发型,乌溜溜闪着狡黠的大眼睛,不是薛家小丫头又是何人?   说起来薛老三也是惭愧,他只知道小家伙就读岭南,可就读哪所学校,却是从未萦怀。   但见小家伙迈着小步。到得前台,在一位女老师的牵引,站上高台,而后,从荷包里掏出一张雪白的折成方块的纸张,小心布展开来,伸手接过左近递来的话筒。对着纸张,念道:“老师们,同学们,大家好。今天我代表一百零三名新加入的共青团员发言,心里感到无比的骄傲和自豪。作为一名新加入的共青团员,我们一定牢记今天的入团宣誓,严格要求自己,好好学习,积极向上,为自己的人生迈好每一步;在学校外,要积极争做一个优秀的公民……”   小家伙神情庄严,声音稚嫩,偏生小嘴叭嗒,说得都是四平八稳的大话套话,薛向似乎看见小丫头坐在人代会中央,一字一句地念着党八股,眼前这景象,简直将薛老三萌翻了。   “小适真挺可爱!”   薛向正看得入神,身侧的小妮子说话了,小妮子这一说话,薛向方才惊醒,“你怎么知道小适在这儿念书的?”   “我知道的多着呢,都得跟跟你说么?”   说话儿,小妮子冲薛向飞个白眼,得意一笑。   却说薛老三和小妮子聊天的当口,那边的仪式也很快结束了,散了场的娃娃们,立时如炸了锅的羊,小家伙更如同打了胜仗将军,高昂着小脑袋,被一群娃娃围在中间,叽喳个不停。   “小宝贝!”   薛老三远远一声喊出,小家伙循声望来,看见来人,啊的一声尖叫,便飞奔而来。   到得近前,小家伙一个飞扑,便被薛老三伸手抄住,托着她原地赚了一圈。   “又长高了!”   摸着小家伙的脑袋,薛老三笑着说着假话,其实,小家伙较春节那阵儿,压根儿没怎么长高。   而现如今的小家伙早已不似从前那样,只担心长个儿了,不能在被大哥抱着了,她心智渐熟,便如普通小女孩那般担心自己不长个儿,是以,早窥出她心思的薛老三,才会抢先说着献上好话。   “大哥,刚才看见了吧,我代表团员们讲话呢!”   小家伙笑得月牙弯弯,抓着薛老三的臂膀,大声嚷嚷。   细说来,小家伙今天实在是太开心了,最风光的一面,让大哥看了个正着,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开心的呢。   “咦,柳姐姐,你也在这儿!”   这时,小家伙才发现一边的小妮子。   要说小妮子绝代芳华,到任何场所,都决计不会成为背景,偏偏小家伙见得大哥,眼中哪里还有余人。   不待小妮子接话,小家伙忽然跳脚笑道:“我知道了,知道了,是柳姐姐把大哥带来的,我说呢,怎么会这么巧呢!”   说话儿,小家伙就弃了薛老三,奔到小妮子近前,忽地,学江湖中人,冲小妮子抱了抱拳,以示谢意。   她小人儿小,扮这大人动作,真是谐态可掬,逗得小妮子和薛老三哈哈大笑。   要说小家伙猜得没错,确实是小妮子故意拉了薛老三,来观她的辉煌时刻。   原来,这一大一小两位丫头,瞒着薛老三,联系得可多了,究其原因,还是小妮子得知薛老三有个妹妹在沿海念书,起了曲线救国的心思。   小妮子生得姿容绝世,再加上在秦唐大地震那天,小家伙本就见过她,两人一见,小家伙自然欢喜无尽。   随着接触时间越久,小妮子和小家伙便越显亲近,许是心怀愧疚,薛安远也不干涉二人往来,甚至,小妮子还偷偷带着小家伙去过港岛,并许以两人的秘密,因此,薛向并不知晓。其实,小家伙时常往萧山寄送的礼物中的外国货,都是自己去港岛游玩,捎带回来的,只薛老三以为是薛安远弄回来的。 第九章得成比目何辞死   而且柳总裁之所以知道薛老三在萧山时,曾和苏美人夜夜电话,也非是使人监控了薛老三,而是小家伙这个小特务泄的秘,正式她好几次深夜打不通薛老三电话,尔后,无意跟柳总裁提起这茬儿,本就因薛老三抢亲之事,醋坛子大翻的苏美人,立时便生了疑心,结果就故意电话试探,之后,便彻底肯定了心中揣测,才故意也给薛老三电话。   却说三人在校内好一阵欢闹,薛老三见时间不早,便道离校,谁称想柳总裁冲小家伙神秘一笑,俩人大手牵着小手,竟朝教学楼行去。到得二楼,柳总裁竟直奔二楼校长办公室,那校长似乎对柳总裁也极是熟悉,姿态也放得极低,停稳柳总裁给小家伙请假,校长二话不说就批了,嘴里还连连道”薛适同学的学习成绩本就出色,请几天假,想来也不会落下功课。“二人这一唱一和,听得薛老三直发呆,压根儿不知柳总裁这是又出什么幺蛾子。   无奈有言在先,薛老三就是一脑门儿疑惑,也只能憋在心疼,谁称想这旧疑未去,新惑又生。   出得校门,眼看就是傍晚了,原本该张罗晚饭和住宿了,谁称想柳总裁的专座竟直直载了二人,奔了鹏城码头。   到得鹏城,薛老三便是傻子也知道柳总裁要干啥了,分明是带自己和小家伙赴港,可他是组织官员,虽然没了实职,可编制和行政级别还在。哪里是能随便离开大陆,哪知道薛正处分解之词未曾出口,柳总裁一个电话似乎就搞定了一切,尔后,上头等舱,离开鹏城港,简直顺利得一塌糊涂,看得薛老三直眨眼睛,心中喟叹:这就是资本的魔力啊!   到得港岛,薛老三以为终于到了目的地。哪里知道当天晚上八点,柳总裁专座进了中环后,压根儿就不朝家里去,直接去了启德机场,晚上九时许,一家豪华波音767客机,载着薛老三,柳总裁,小家伙腾上了云霄。   不错。这正是一架专机,乃是美国波音公司最新研制出的一款客机。原本这款客机只用作航运,不接受私人订购,可柳总裁在三个月前,临时起意,要订购一架专机,便通过微软公司的关系,轻松下达了订单,将客运机枪,改作了总统套房。便是薛老三这自诩领先今人三十年的眼光,上得这架飞机,也难免被震了,豪华的装饰,匠心独运的空间布局,步进机舱霎那,便叫人直觉进了卧房。当真是太前卫、奢侈了!   “这飞机是你的!”   薛老三难以置信地问,很明显,如此装饰,只有可能是私人飞机。而一般私人飞机又哪里会外借,再看这间卧室的布局,总能若隐若现地瞧出他薛老三在萧山卧室的痕迹,是以,他方有此问。   “是我们的!”   柳总裁横了薛老三一眼,显然,对他这种说法极为不满。   “乖乖,老子竟然有专机了!”   薛老三心中惊叹一声,得意莫名,要说不管是以如今薛家人的地位,还是盛世中华的身家,一架飞机,算不得什么,甚至远远抵不过那方传国玉玺的价值,原本不值得薛老三如此兴奋,可实际上,因为国内的特殊航空管制原因,前世今生,对国人而言,拥有私人飞机,也是件极其苦难的事情,而薛老三这家伙,前世不得志,也只能望着某东北大叔的专机流哈喇子,而今世,他投身宦海,要想有专机,除非在仕途上攀上绝顶,否则也是做梦!   今次,专机梦陡然圆上,薛老三自然有种说不出的兴奋。   细说来,现如今港岛富豪,有游艇的不在少数,可有这种大型客机改作豪华专机的,柳总裁实乃是第一人!   而当时,柳总裁购进这架波音767时,恰逢盛世基金收购丽的电视台股份遭遇阻击,彼时,对手有散步谣言,称盛世如今大举进军港岛地产,资金链有断裂危险,根本无力吃下丽的股份,不过是在玩儿拖延战术,谁称想,第二天,一架在机身上印着一副由一根柳条和一株青草的交叉图案为标识的波音767降落在了启德机场,紧接着,已尝到为富豪定制飞机甜头波音公司,就在港岛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宣布了这架客机以被柳总裁购得。   此消息一出,所谓盛世没钱的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谁都以为柳总裁买这架飞机,是为了应对谣言,乃是商业手段,可谁又知道柳总裁不惜提高百分之五的加班费,也要尽快得到这架飞机,为的不过是今夜载一载薛郎君。   却说这会儿,飞机已平稳地在高空飞行了有一会儿了,三人说笑了会儿,厨房便送上了法国大餐,三人饱餐一顿,便各自寻了地方歇息了。   因着小家伙在此,柳总裁自然不可能跟薛书记滚床单。   因着柳总裁在此,小家伙自也不可能来腻歪她的肉枕头。   柳总裁和小家伙到底不比薛老三,一路奔驰,早已困顿,二人刚在一张如雪的鸭绒铺就的大床上倒了,没几分钟便双双睡去。   倒是薛老三在一张硕大的长沙发上躺了,双手交叠枕后,咪了眼睛,想小妮子到底要折腾什么。   看她和小家伙的眼神儿,再看如今的架势,分明是藏着事儿,但到底是何事,薛老三却是无论如何揣测不出,但他敢肯定决计不是度假旅游,单看小家伙那时时忍不住地笑模样,薛老三便知道定是什么促狭之极的事儿。   想着想着,薛老三也渐昏沉,可这一觉却没睡上五个小时,感知惊人的薛老三便醒了过来,因为飞机降落了。   时下不过三四点模样。因着驾驶员驾艺高超,降落得极其平稳,一大一小两个小妞儿,竟是连眼皮也未曾抖动一下,依旧酣酣而睡。   薛老三抬手看表,这钟点,他也不便叫醒二人,便也打算继续依枕而眠,谁称想脑袋刚在枕上落定,耳边便传来万马奔腾般的闷响。要说这响声其实也不大,奈何他感知力惊人,竟隔着厚厚的玻璃就听见了。   他抬眼去看,但见昏沉沉的大地竟被分作两半,一半纯黑,一半晦暗,稍微驻神,便见那晦暗的大地陡然卷起数尺,从远处朝那纯黑压来。霎那间,便见那晦暗的边沿炸裂开来。紧接而来的,便是那万马奔腾般的闷响。   见此情景,薛向哪里还不知道,这飞机停在了海边,可至于是何处,他就不得而知了,但肯定不是港岛,更不是大陆!   盯着窗外,瞅了半个多钟头。终于,薛老三也困倦了,不知不觉,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真沉,薛老三醒来时,床上的大妞小妞已然不见踪影,抬手看表已是早上八点半。   薛老三刚翻身立起。室内的楠木大门便被敲响了,是个陌生的女声。   薛老三支应一声,大门很快被推开了,走进三个金发碧眼的洋妞儿。每人手里捧着若干穿戴用品,放下物品后,其中高个的洋妞用别扭的中文说了句“柳小姐交代,请薛先生务必换上正装,我们在门外等候!“,说话儿就步出门去。   一路神秘,薛老三已然麻木了,当下,再不多想,三把两把将衣服剥了个精光,拣去床沿处的衣物,便挨件穿了起来,衣服一触手,薛老三便觉出不凡来,从西装外套,到底裤、棉袜,竟无一件有着商标,可挨个儿穿上身后,偏又是异常得体,方佛是量身定做一般。   “高档面料,大师剪裁,果然不同嘛!”   薛老三站在穿衣镜前,盯着镜里的自己,喃喃自语。   很是臭美了会儿,薛老三忽地记起外边还有人在等候,简单洗漱了一把,便赶紧朝门外行去,他倒不是担心这仨洋妞空等,而是迫不及待地想弄明白小妮子到底在唱什么大戏。   门唰的推开了,薛老三从悬梯缓步而下,抬眼便见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腥咸的海风迎面吹来,让人精神一震。   “你,你是刚才那位薛先生?”   先前的那位招呼薛向换上衣服的洋妞儿,直钩盯着已经步到身前的薛向,眼神似迷似离,嘴唇开合,宛若自语。   另外两位洋妞儿亦是大张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都说人靠衣裳马靠鞍,这话真是不假,尤其是用到如今的薛老三身上,绝对是再合适不过了。   这会儿的薛老三,一袭剪裁得体的纯黑西装,被修长健硕的身体撑得轮廓分明,挺拔如松,冷硬如剑,棱角分明的俊脸微微挂笑,这笑容似正似邪,不魅自惑,一双灿灿星眸,深邃的难以见底,碎发悠然,随风飘逸,一眼望去,便令人赏心悦目,似见明月流风。   要说,薛家姊妹原本就遗传得好基因,十六七的薛老三,本就生得相貌堂堂,乃是一俊俏少年,六年过去了,昔日少年郎业已长成昂藏青年,俊逸的外形,配上成熟气质,本就是偏偏佳公子一枚。   再加上,薛老三二十一岁那年,国术大成,步入堂奥,到此境界,虽然无传说中的洗髓伐毛,胎质如婴的神奇功效,却着实让薛老三眼见定型的相貌,向最和谐的方向,迈出了一大步。   如今的薛老三,较之十六七岁时,样貌虽未必大变,可真个人一入眼,便自魅力天成。   可以说,这才是薛老三桃花劫不断的根本原因,毕竟男子好美色,女子亦然,不管知性苏老三,成熟卫美人,青涩柳眉如何在心里暗示自己喜欢的是薛老三的才华,气质,可真真能让女人第一直观被男人吸引的还是样貌!   要说薛老三也颇有自知之明,他虽不会自恋到学周星星同学那样对着镜子来上句“当今世上,我最英俊”却真觉得再这么长下去是不成了,可这家伙也知道国术再是厉害。也无法做到自行控制生长的程度,无奈,不能变脸,那也就只能换衣了。   是以,薛老三不得不抛弃曾经好打扮的习惯,经常衣冠不整,邋遢不群,除了这无法舍弃的碎发,薛老三甚至起了蓄须的打算!   “我就是薛先生,这位女士。请问下一步,我该去哪儿?”   美女的赞美,虽然悦耳,可薛老三显然更关心游戏的谜底。   “那儿,那儿,转过那片竹林就是了!”   金发美女显然还没回过心神,脱口道出了答案,却忘了自己的职责应该是领薛向前去。   薛老三却毫不介意,迈开大步。便向那处寻去,这会儿。他虽不知晓自己身在何方,却是知道自己此处所站之地乃是一个小岛,因为以他目力,一眼便可望尽东西,大海中央不是小岛又是何处。   “难不成小妮子要在此处和我玩儿荒岛余生,这想法挺别致!”   薛老三暗赞一声,大步而行,身子刚转过那片茂密竹林,他便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因为入眼的竟是座雪白的圆顶教堂,再细细一瞅,薛老三的眼睛便定住不动了。   但见教堂门口小妮子一袭雪白婚纱,含笑而立,小家伙亦是一身雪白,牵了小妮子着了纱套的玉手,远远地冲薛老三做着鬼脸。显然薛老三这目瞪口呆的模样,落在小家伙眼里,让原本就存了吓大哥一跳之心的小人儿分外有成就感。   薛老三驻足良久,只因霎那间。脑子里被许多东西塞满,险些没让大脑立时当机!   小妮子这般模样,薛向哪里不知道她作何打算,可他和苏美人已经订婚,怎么能和小妮子再成婚。   薛老三矛盾了,愧疚了,读读没有责怪,他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海风湿暖,薛老三心头一片枯寒,他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甚至没了言语,没了思绪,就这么静静立着。   “大哥,过来呀!”   小家伙不知薛向作何感想,远远喊了一声,在她看来,这时她和柳姐姐商量出来作弄大哥的游戏,这游戏怎么能不到结尾,就完结呢?   小家伙一声清啼,薛老三才回过神来,忽地,他狠狠在心里大骂自己,脚下却是不慢,飞速地超前行去。   因为,薛老三已打定主意,便是小妮子真要让自己走那钢丝绳,那也只有走了,自己亏欠她已经良多,当初石洞共死之情,今生已然难偿,又让她一人孤悬海外,日日孤灯,自己还疑神疑鬼,还是人么?   得成比目何辞死,顾作鸳鸯不羡仙!   “莺儿,你真美,远远看去,像一粒明珠,又似碧天里的星星,晃得我都睁不开眼了!”   到得近前,薛老三谀词如潮,不过,恰好解释了自己方才为何驻足。   “嘻嘻,羞羞,大哥真不害臊,哄人儿都不用心,后边是不是还要说,又如刚出浴的美人,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呀!”   小家伙第一次见大哥这番模样,当真是倍觉新鲜。   小家伙一出口,薛向和小妮子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原来小人儿后续接上的半句,和着薛老三夸赞柳总裁容貌的几句,合在一起,正是自清先生名篇《荷塘月色》里的经典段落,当时,可是妇孺咸闻的名句。   “鬼灵精,下次,再敢捉弄我,看我还带不带你玩儿!”   薛老三笑着轻轻敲了下小家伙,小妮子露笑了,他也终于松了口气。   捂着小脑袋,小家伙冲薛老三一呲牙,“才不要你陪呢,有柳姐姐陪我,比你好多了呢!”   说话儿,还得意摇晃着小脑袋。   “走吧!”   小妮子挽着薛向的胳膊,轻声说道。   薛向轻轻点头,松松夹着胳膊,右手牵了小家伙,缓步朝教堂行去。   三人刚踏进教堂,音乐便起,正是那首著名的《婚礼进行曲》音乐起处,惊动散落在四周的白鸽,一时白羽成阵,如英缤纷。   教堂不大,不过和薛家堂屋仿佛,教堂内,一应正式教堂的器具,包括服装严整的洋神父,一样不少,唯独少的是,见证婚礼的客人。   薛老三牵了小家伙,携了小妮子到得神父身前,音乐嘎然而止,神父说话了,婚礼开始了。   西式婚礼,这一套,比之中华婚俗一般,皆是约定俗成,原本无甚新意。   而今朝成婚的二人,因隔着千岩万壑,这番婚礼虽草草,但整个过程别样温馨。   婚礼结束,小妮子和薛向互换了戒指,不过小妮子的戒指是由薛老三戴在手上,薛老三的戒指,却由小妮子作了吊坠,挂在了脖子里。   值得一提的是,小妮子拿出戒指吊坠时,薛老三当时差点把链子扯断,将戒指带进指间,却被小妮子一把握住。   无他,因为薛老三深深地惭愧,为方才的惊疑惭愧。   可这会儿,见了空荡荡的教堂,吊坠形的戒指,已经那瞎了眼的神父,甚至这孤岛,专机,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小妮子用另类的方式在弥补他们一个婚礼。   且薛向想到的避讳,小妮子全想到了! 第十章中办接手   澄碧的海水,温润的海风,奔腾的海浪,奢华的游艇,如盐的沙滩,明媚的阳光……   薛老三领着柳总裁、小家伙就在这座被柳总裁购下的椰岛上,享受了他两辈子都不曾享受过的悠闲,七天时间,薛老三浑身上下,疲乏尽消,驾了游艇,载了柳总裁和小家伙转遍了附近的大半个海域。   第八天早上,柳总裁的“柳草号”专机,再度腾空而起,当天下午三点,飞机在出发地启德机场降落。   下得机后,薛老三和小家伙上了一辆奔驰,挥手和柳总裁作别,四点半,轮渡到达鹏城,傍晚六点,薛老三和小家伙才到得薛安远在羊城翠云山的半山别墅。   “大家伙,柳姐姐以后就是你老婆了么?”   小妮子斜靠在薛老三腿上,舔一口手中的冰激凌,问道。   薛老三靠在沙发上,摸摸她的小脑袋,不答反问:“是你和柳姐姐合伙骗我的吧?”   “嘻嘻,是柳姐姐说要和你玩游戏的,还诱惑我说可以做大飞机,玩儿游艇,和大家伙你到海边游泳,我自然答应啦,嘿嘿,柳姐姐还以为人家是小孩子,骗我说和你玩儿扮新郎新娘的游戏,其实,我知道她喜欢大家伙,想嫁给你当老婆,可大伯非要你娶那位苏姐姐,所以,她也只有这样了,哎,真可怜,大家伙,那位苏姐姐有没有柳姐姐漂亮,如果有。你两个都娶呗,到时,我就有两个大嫂,能有好多小侄侄玩儿了……”   小家伙抵在她怀里,一副万事通模样,说得口若悬河,屡吐秘辛,听得薛向瞠目结舌,他无论如何也不知道这看似没心没肺的小家伙竟知道这么些东西。   “行啦,写作业去。明天上学,过几天就考试了,考不出好成绩,看你怎么交差!”   恼羞成怒,薛老三也只有拿出兄长的威严,装模作样。   好在小家伙独独在学习上,惧怕薛向,薛向如此一说,小家伙立时止住欢喜模样。把冰激凌往薛向手里一塞,蹬起小腿儿。便朝房间步去,跨上楼梯道时,忽又转过头来,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大伯说了,他快要回京城工作了,到时,有二姐、三哥陪他,我五年级毕业。就去你那读喽,嘻嘻,哈哈……”   小人儿冲薛向挤个眼睛,迈动小腿儿,蹬蹬跑上楼去,薛向拿着吃了一半的冰激凌,怔怔发呆。他倒不是不喜欢小家伙这个拖油瓶跟着,而是忽然想起了自己的下一步去处。   原本,薛向认为自己去向何处,自己无法决定。且去向何处,都肯定不可能再担任一地主官,这点许子干早早就有过渗透,因此,薛向才破罐子破摔,认为到得何处,效果都一样。   可方才小家伙一声招呼,薛向就不得不多加考虑小家伙这拖油瓶的入学条件了,再去萧山那等偏僻之地,显然不成,他倒不是认为小家伙如何金贵,就非得就读名校,而是这小丫头明年小升初,他这大哥尽管不需要小家伙靠读书出人头地,单看小家伙这劲头,显然是把读书作了正事儿,有像小晚靠齐的架势,他这做大哥的自然得给他小人儿,创造条件。   心念一起,薛老三便抓起话筒,拨出个号去,电话很快就通了。   “怎么,你小子有事儿?我记得你现在该是准新郎啊,该为你那婚礼忙活呀,怎么着,耐不住寂寞了?”   电话那头的许子干,照例是调侃语气。   薛向道:“您就别拿我打趣了,您说我事儿整的,立功还立出错来了,凭什么别人都升官,就我得了个另有任命,可要说另有任命就另有任命吧,咱服从组织安排就是,谁叫咱素来就是老实嬷嬷呢,可组织也不能光欺负老实人啊,这都过去多会儿了,我还赋闲在家,连个消息都没有,中组部这是要干什么?飞鸟尽,良弓藏?”   和许子干聊天,薛向从无顾虑,如何想便如何说,要说他薛老三确实有些怨怼之心,萧山被他折腾成这样,便是有天大罪过,也得抵消了,还余些赏赐啊,人家那些跟着沾光的,都举步高升了,偏偏他薛某人这肇始原型,没了准信,说什么给假结婚,可给假有一给三个来月的么,真当他薛书记坐月子啊?   却说薛老三一翻抱怨罢,电话那头陡然笑出声来,开怀笑罢,但听许子干道:“你小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要不是考虑到你薛大书记结婚乃是大动静儿,能给你这么多假么,别人是想都想不来,你小子倒还拿了做埋怨?真是贱皮子!”   “得,您说得对,我就是那贱皮子,劳碌命,一天不为人民服务,我这手啊心啊,就全痒痒,您就明说了吧,我下一步到底去哪儿?我也不跟您绕圈子了,我去哪儿都无所谓,倒是小适要念书,是个麻烦事儿?”   薛向知道许子干最疼小家伙,这会儿自然得搬了小家伙出来做由头。   果然,一听小家伙念书,许子干惊声道:“小适念书怎么了?难不成她在岭南那边念得不痛快,没关系,可以来我这边么,说我们闽南别的不行,可这教育可是顶呱呱,我们这个省委机关小学,办得可是不错!”   许子干的大包大揽,薛向早有预料,“许伯伯,我倒是想让她过去,可她那小脾气能听我的么?是这么档子事儿,眼下我大伯不得回京嘛,小丫头便想跟我去,所以,我就想早早知道我下一站在哪儿,好先给小丫头选个好学校啊!”   “行了行了,你小子就会打埋伏,曲里拐弯儿地,自个儿想知道就明说嘛,干嘛扯上小适!”   见心愿难圆。许书记果断戳穿了薛老三的伎俩,丝毫不留面皮。   “既然您这样说,我就认了,我就是想知道我这脚踩西瓜皮,下一步到底滑到哪儿去?”   薛向毫不犹豫的顺杆爬了。   未曾想,电话中并未传出预料的吼声,反听许子干笑道:“那我倒想知道你小子想去何处?”   “怎么,这个还有的选?”   薛向惊声道。   “你小子真是脸大啊,组织调你去哪儿,你去哪儿。有你挑三拣四的份儿?”   “您许大书记可真是练的好钉耙啊,这倒打一耙的本事,高明得怕人,分明是您问我想去哪儿的,怎么这会儿又成了我挑三拣四?”   薛向真是没想到数月不见,许大书记竟成了二皮脸。   许子干被薛老三说得一时语塞,说起来,他回应薛向的话已经渐渐形成了条件反射,只要是回话。总免不了加上讽刺,结果。这回习惯使然,自己的两句话竟打起了罗圈架。   “行了,不跟你小子掰扯了,实话告诉你,你要去哪儿,一时半会儿,还真定不下来,不过你小子放心,不管去哪儿。这回都去不了僻壤穷乡了!”   “咋的,难不成,我要留京?”   “怎么,在你小子眼里,除了京城,别地儿都是乡下?”   “曲解了,曲解了。我哪里是这意思,我纯是听您语气,似乎我去处的事儿,还真挺难办。定是许多单位争着抢着要我薛某人喽!”   薛老三话音方落,听筒里便传来惊叹声,惊叹方毕,便听许子干笑道:“行啊,都说你薛老三是七窍心,我看你不光有颗七窍心,粘上毛,就是水晶猴子啊,不错,你小子猜对喽!我实在搞不懂,你这块破棉袄,怎么就有这么些人抢着穿哩!本来,振华首长调你薛向回来,是准备放在中办秘书科端茶送水,好好磨上几年,把你这身贱皮子磨掉,可不知咋个回事儿,你薛向的调令刚让你们辽东的邓书记知道,老头子就拍了桌子,立时就打了中组部候部长的电话,两人可是大吵一架。   “就这么着,你小子离开的辽东的消息就好似那五庄观的人生果熟了一般,霎时间,把各路大神都惊动了,当先,中央党校的翟校长就给中组部打了要人的电话,紧接着,京城市委的瞿书记亲自去了中组部,再后来,消息扩散,来抢你小子的人,可是越来越多,三大直辖市一个不落,其他省份就不提了,就是你的母校京大的周校长听说你小子现在没去处,都开始活动了,啧啧啧,听到这些,是不是挺得意啊!”   得意,得意,薛老三能不得意嘛!   任谁听说了这么多大人物愿意招自己过去,恐怕也得心潮喷涌吧,薛老三亦是凡人,自难免俗!   不过,细细一想,薛老三也确实有资本让这么多地方彼此争竞。   当然,在这些大佬面前,薛老三京大高材生的身份,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光环,关键是,这小子实在是一颗看得见的政坛新星,除此以外,这家伙每到一地,皆有开拓进取、别具一格的创新,江汉之靠山屯,辽东之萧山县,都是明证,最为重要的是,这家伙所开拓出的政绩,不光是余泽同僚,而皆让一地乃至举省受惠。   譬如,眼下的靠山屯,已然成为全国性的农村示范基地,江汉省也根据靠山屯的大棚蔬菜推广,而成为华中地区的菜篮子,经济增速远远将华中其他兄弟省份甩开。而萧山县更为辽北地区打造了一个经济发动机,从此,辽东一南一北,两个港运中心托举,经济发展只怕是想慢也难。   如此一个有思想,能干事,尤其是能福泽地区的干部,谁不欢喜。   当然,除此以外,还有一个不能言道的理由。那就是这位薛向同志有个了不得的伯父安远同志,若在平常,这位安远同志就是再有权势,军职再是显赫,也不会被这些地方政坛大佬放在心上,关键是,今次人代会上,这位安远同志进步的呼声是一浪高过一浪,眼见着就能入局,而军政并举了,谁还敢等闲视之?   “呵呵,我说呢。您怎么问想去哪儿,原来我薛某人不是没地儿去,而是能去的地儿太多了呀,这下我可得好好合计合计!”   薛老三这说话声儿都打着飘,这会儿,他确实得意得不行。   “少臭显摆!实话告诉你,这些天振华首长都被惹烦了,候部长似乎也烦透了,弄不好你小子就得吃挂落,我劝你小子还是夹着腚做人。安安心心结完婚,踏踏实实等工作吧!最后告诉你一句,你小子下一站去哪儿,我虽然不知道,但京城部委和主政地方是绝对不可能的,行了,就这样吧,八月十五,我等着喝你喜酒!   话至此处。不待薛向回话,啪的一声。许子干便把电话撂了。……   “好哇,臭三哥,敢抢我的枪,看我不毙了你,啪啪……”   小家伙蹭得从沙发上跳起身,翻身从沙发底下拖出把仿真塑料步枪,对着抢了她腰间那把粉红玩具手枪的小意,指指点点,嘴巴里还模拟着发射子弹的假音。   “哎哟。哎哟,解放军同志饶命,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小意双腿微曲,缓步朝小家伙靠拢,脸上尽是惶恐之色。   小家伙得意洋洋,不住晃悠着手里的长枪。“臭三哥,告诉你,我这里面可是有橡皮子弹的,这是岭南专门做枪的苏叔叔帮我做的。看你老实,才没发射子弹,否则,哼,哼……”   “那是,那是,怎么说我也是你哥不是?”   小意嘴上不住支应,脚下却是不停,缓缓朝小家伙靠近,双手朝上,托举着那把粉红色的手枪,到得近前,才缓缓将双手从脑袋拿下,朝胸前的小家伙靠拢。   小家伙压服强敌,乐呵呵地说着风凉话,双手端着的仿真步枪,便拿了下来,伸手朝小意的手中的小枪拿去。   谁成想,就在这时,小意的左手攥紧小枪猛地一闪,右手闪电般地握住了步枪枪杆,轻轻一扯,便将步枪扯到了手中,紧接着,大步逃了开去,嘴巴里还呜呜地发着欢呼声。   要说小意如今已经十四了,念了初中,可这混小子是越大越淘,和小家伙还是如此前那般见面就闹腾。   这不,小家伙完成期末考试,返回家的这一个多月,这一大一小俩兄妹,是无日不打,无日不闹!   这会儿,刚吃完午饭,薛安远、薛向、小晚三人便在沙发上围着茶几坐了,整理大红喜帖,小家伙抱了小白,也挤在中央左右翻拣着看稀奇,小意不知从哪儿摸了过来,悄悄掏走了小家伙腰间的那把从不离身,宝贝得不行的粉红小枪。   这下,小家伙可炸了窝,从沙发底下就摸出了方才那把被小意抢走的步枪,玩儿起缴枪不杀。   说起来,小意抢小枪是假,夺大枪是真,谁叫小家伙这把步枪实在是太惹眼了呢。   原来,小家伙这把步枪,是岭南军区军工部的苏处长,知道她小人儿,喜欢玩儿枪,特意费了脑子,帮她研制的,造型是按一比一的五六式步枪做的,枪身纯用特种塑料,坚固轻便,内置气压式特设装置,拉上枪栓,便能发射橡皮子弹,打在人身上虽难伤人,却也能让人疼上好一阵。   小家伙得了这把跟真枪无异的步枪,可真是宝贝到家了,自从拿到家,便无日不换藏匿地点,让曾挨过两枪、知道这枪威力的小意恨不得掘地三尺,却也搜不出枪来,这会儿,也只得行以计谋,才得以入手。   却说小意得了步枪,呜呜乐得不行,撒欢打滚儿地在院里飞腾,薛向生怕小家伙发蛮,刚要出声呵斥小意,却见小家伙却不上前追赶,笑眯眯地望着小意,似在看戏一般。   忽地,小意将小枪插在腰间,举起步枪,拉上枪栓,朝他早早花池上摆放好的几个空玻璃瓶瞄准,扣动板墙,传来地却不是犹如真枪的啪啪,而是哒哒的空枪声。   “哈哈哈哈……”   小家伙忽然笑得直大跌,未几,她撩开黑色小风衣,细细的腰上竟缠着一排绯红色的橡皮子弹!   门外的小意,拉了拉枪栓,忽地,一张小脸变的难看至极,未几,又弯了膝盖,朝门里挪来,手中还比着大拇指,两撇剑眉陡然塌了下来,说道:“三妹妹,您真是绝了!”   “哈哈哈……”   屋内众人放声大笑。   一场玩笑罢,小意不知又用了什么手段,诓骗了小家伙跟他出门去了,因着左近皆有卫士,薛安远、薛向也不担心,放两个捣蛋鬼去了,三人继续整理着大红喜帖。   不错,这喜帖正是薛向和苏风雪成婚的请柬。   眼下,已是一九八二年八月十二,距离薛向成婚亦不过两天的时间了!   原本,寻常人家,若是子女成婚,请柬早该发放下去了,且这越靠近结婚的日子,便该越忙得不可开交。   可薛家到底不是一般的人家,薛老三的婚礼也不是一般的婚礼,自然不可能似一般人家结婚那样,请来亲朋,摆上酒席,吃上三天三夜完事儿。   再者,眼下正值换届在即,距离人代会开幕,也只半月时间,而各方博弈已经到了最激烈的时候,偏偏有很多事儿,很多话,又不能当面说,恰好薛老三这时结婚,这时,薛家人的婚礼自然就不在只有简单的婚礼意义了。   可以说,也正是因为薛老三八月十五成婚,振华首长才特意变相给了他三月的假期,这三月时间,除了冷冷薛老三的脑子外,也是让薛家人好好筹备婚礼,千万不要出纰漏。   且早在一周前,中办宁副主任就登门找薛安远详谈了数个小时,再后来,薛家人折腾出的阵仗,便全撤了,因为中办已经接受了这场婚礼的策划! 第十一章排场   “老三,你瞅瞅,还有漏下的没,这回你小子是逮着了,结婚的阵势搞得跟开国大典似的,可有的你得瑟了,不过,你小子是得瑟了,老子可就累够戗了,光想着给你小子写请帖,就得累死多少那个啥细胞!”   薛安远揉揉眼睛,押着一摞一尺来高的请柬,靠在沙发上直晃脖子,这会儿,他真是痛并快乐着。原本,他也确实希望薛向的婚礼弄出些排场来,可万万没想到,最终的排场会这么大,中办这等核心机关竟会接手一场婚礼,着实让他有些惊诧莫名。   薛向站起身来,步到薛安远背后,伸手在他肩头轻揉,嘴上笑道:“大伯,要我说您就是喜欢操心,人家中办宁主任说让您帮着操办下请柬事宜,无非是个客气话儿,就是给咱家个面子,让您把认为该请的亲朋好友弄个名单给人家,到时,人家酌情在人家的大名单上添加,您还真以为这回是我结婚呢,我看分明是他们借机开碰头会哩!”   闻听此言,正被薛老三按得摇头晃脑的薛安远,啪的一下,将一沓喜帖摔在了茶几上,“好你个老三,你小子早弄清了其中由头,怎么不跟老子明说,害得老子差点儿没耗死在这上头。”   说话儿,薛安远便伸手要来抓薛老三,却让薛老三轻松避了开来。   逃到远处,薛老三笑兮兮道:“我这话,也就是猜测,您也别全当真,再者说,咱好容易结次婚,他们就借坡上驴,一准儿把咱婚礼弄成会场。您说咱们一家子坐在一块儿,一起商量着请哪些客。不就是弄个结婚气氛嘛。”   薛老三这前半句纯属敷衍,后半句却是实话,毕竟不管是大户还是小户。谁家结婚不是一连气热闹上好几天,偏偏轮到他薛老三时,这婚事儿让临时婚庆公司——中办给包圆了。   主人家别说研究酒席,布置会场的权力没了。便连这请客大事,也剩了一半权力,也难怪薛老三要唠叨几句。   “行了。你小子也别净说片儿汤话,你小子这婚礼都让中办操持上了,这面子可是登了天的,别以为是组织要借你婚礼做什么交易云云,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更重要的是,几位主要首长认为确实该寻着机会让老同志们聚在一起。乐上一乐,再加上,你小子在秦唐的那次功勋未酬,组织一直挂心,所以才给了你小子天大的面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赶紧帮着瞅瞅,还有谁漏了,一会儿那位宁主任又该来电话催了!”   薛老三这薛家主事人,到底比薛老三知道更多内情。   酬秦唐之功?   薛老三都快忘了自己干过这么档子事儿了,当初从安老爷子那儿领的那张“特等功”和“特级英雄”的证书,他早就不知道扔到何处去了。当初,他纯以为这是上面弄来糊弄自己的两张废纸,本来嘛,立这么大功劳,一不加官,二不进爵的,很难让薛老三这自私自利的家伙相信组织还会记着自己的功勋,这会儿,陡然听薛安远提起这档子事儿,薛老三才算是叹服了,他甚至在想是不是当初那几位就想好了等自己结婚时,给自己弄个排场,酬功了事。   可到底会有多大的排场呢?薛老三忽然有些期待了!……   八月十五,月明星稀,晚上七点整,薛向和苏风雪的婚礼,在钓鱼台国宾馆18号楼拉开了帷幕。   说起这钓鱼台国宾馆,后世之人,未必对其如何陌生,毕竟新世纪之初,钓鱼台国宾馆便对外开放,以作商用了,不过再如何开放,总有些禁地,不是凡人能够触碰的,这18号楼,便是这最高禁地!   宽敞的大厅内,大理石铺地,硕大的水晶吊灯,色作粉红,明显是临时装换的,厅内八根四人合抱的描金大理石壁柱也串上了大红的穿花,灯火辉煌的大厅内竟然燃起了红烛,两只数米高的红烛在婚礼两边亮起,正厅顶上,十八个大红灯笼,高高挂起。   此时此刻,这座只招待重量级外国元首的大厅,第一次装点出了浓浓的婚庆气息。   大红地毯铺就的婚礼台上,八位雪肤花貌的总政文工团的台柱子,散散落落,各据一方,鼓瑟吹笙,调琴弄箫,一时间,满厅的丝竹悠扬。   左厅内,一溜的楠木八仙桌五纵十竖的排开,每席八座,可纳整整四百人。   不过,此时尚不到就餐时间,亦不到婚礼时间,所有到场的客人,并不在左厅,亦不在正厅,而是在宽广的右厅内,闲坐品茗,谈笑风生。   的确,薛老三这个婚礼时间,选的实在是太巧了,正值大换届之年,且党代会在即,各方代表已然云集四九城!   薛老三婚礼此时召开,几乎为博弈各方提供了一个最完美的交融平台,再加上,改革肇始至今已近五年,风波迭起,道路曲折,但总得说来,成就喜人,前景可期,而在这期间,争论不停,矛盾不断,许多老同志也因此闹上了别扭,而今次薛老三的婚礼,则成了一条丝带,将各方完美地串联起来,有了见面的机会,就有了对话的可能。   且今次是薛家人大婚,乃是喜庆之时,浓浓的喜庆气氛,便是化解怨愤的最好因子,是以,此场婚礼,便有了与众不同的独特意义。   七点半的时候,各位该到的,能到的客人们,基本到齐!   放眼望去,但见大佬云集,将星闪耀,此间二百余人,随便走出一个,便是了不得的人物。   薛老三被薛安远叫在身边,站在右厅外,作了迎宾门童一般,毕竟不管中办再怎么全权操办,这场聚会再怎么有与众不同的意义,本质上还是薛老三的婚礼。   既然是婚礼,薛老三这新郎倌,就得在门前迎客,而苏风雪这位新娘似乎另有特权,早早被总政文工团策划科的干事们请了过去。   说起来,薛老三以为自己算是见过世面,开过眼界的,毕竟大首长,他很是见过不少,可今天,薛老三才知道什么叫冠盖云集,大佬如雨。   这半个钟头的功夫,薛老三见了两位老帅,四十六位开国将军,除了几位常委外,政局全至,薛向甚至见到了先总理的夫人,那位慈祥和蔼的老妈妈,更有实在因年事已高,退居二线多年的老同志,望着那些曾经只在史书中闪跃着金光的名字,一个个化作真人站在你面前,冲你拍肩,抚头,赞叹一声“好小伙子”、“棒小哥”有几人能不晕菜,至少薛老三这位有着国术宗师的坚强心脏都有些撑不住了。   璀璨灯火下,回目望去,薛老三实在是找不到真实感,直若置身梦里。   “老三,你在外面候着,不管还有没有人到场,咱们可不能失了礼数,我进去招待!”   薛安远拍拍薛向肩膀,说话儿,就进了右厅,步履却不容往日严整。   薛向看得出来,今天大伯也很激动,想来也是,薛家虽名曰竖旗,却终究底蕴不够,而今日之后,底蕴之说,遂成空言。   “薛老弟,恭喜啊!”   薛老三正望着月下的皇家园林,怔怔出神,身后却穿来道熟悉的声音。   薛老三不回过头去,便知来人是谁,“江书记大驾光临,蓬荜生辉,蓬荜生辉!”   来人正是江朝天,他随江政局而至。细说来,今次婚庆规格极高,虽未明定级别,中办行事,向来最有主张!就拿如何设定参宴人选来说,除了老一辈退下的元勋,省部级几乎就是一道铁杠,而军队体系,也只邀请大军区级以上干部,是以,方才薛老三接待的来人,入眼竟是大佬,反倒省部大员最少。   当然,中办有划定了界限,却也不能不顾及薛家人的感受,说到底,今次宴会是参加薛家人婚礼的,是以,宁主任也酌情考虑了薛安远提交的名单,并婉转和薛安远谈了半晌,才有三五级别不够的至交好友获准入场。   而既然是婚宴,妇孺孩童之流,自然难以断绝,不然还不如真当会议举行算了,这点中办自然考虑到了,是以,请柬之上,皆名言限定了所携人数,当然,资历极老,级别高绝的那一堆,中办是不会犯此忌讳的,好在来员皆识礼数,更是知道这次婚宴的意义,携带孩童的,可谓凤毛麟角,便是带了家眷的也是极少,而这位江公子正是跟着乃父而至。   却说在薛向调离萧山之时,江朝天也由江县长变成了江书记,这会儿,薛向随口叫准了官称,显然也是无时或忘这位江公子。不过,薛老三对上这位江公子,从来不忘损上几句,这不,人江公子刚开言打声招呼,这家伙的损言损语,便脱口而出。   “蓬荜生辉!”   听了薛老三这四个字,江公子差点儿没一头载到,此间若是蓬荜的话,天下还有广厦华居么?) 第十二章救火   “薛老弟,都这会儿了,你还不忘占嘴上便宜,兄弟我真是服了!”   江朝天步到门前,含笑而言。   这会儿,江公子算是明白了,和这位没皮没脸的家伙,永远不要较真,应对他的最好方式,就是自动过滤某些废话。   薛向笑道:“怎么,江公子不在里面应酬,反倒跑出来陪我了?”   “应酬?你说里面?”   江朝天作出一脸错愕,忽又挥挥手,“别逗了,那里面啥阵势,你这儿迎候了半天,不知道?可有我江某人插得进嘴的地方?风凉话,说到你老弟这份儿上,可真是绝了,怎么着,你老弟今次这份儿可是拔足了,放过去,大概就太子大婚有这阵势了,门槛高得吓人,刚才我见着我们江汉的宋省长了,他老先生都浑身不自在,站在门角里,我这个平时入不得他眼的小小县官,都成了救命稻草一般,被拉着谈了半天,亏得又来了几位省长,部长,宋省长才找着圈子,要不,我这会儿还在里头替你老弟陪客啊,兄弟我实在是羡慕得不行啊!”   江朝天这番话,绝对由衷而发,薛老三大婚的排场实在是太令他羡慕了,想他江公子前年结婚,也不过是在这儿的三号楼大宴宾客!   说起来,那天宾朋来的也是不少,高官显宦,公子王孙,也是冠盖如云!可和今日薛向大婚的阵势比起来,简直就上不得台面,在这儿高官显宦压根儿就上不得台盘,像那宋省长之流,放在江汉,那绝对是跺跺脚,全省震颤。就是来得京城,大小也是号人物,可在这儿。就剩了挤门角的份儿了。   至于那王孙公子,要进此处,根本就没门,不说别人。就是他江某人,江公子,四九城谁家结婚。压根儿就不兴说凭请柬进门的,他江公子要去,大步直接跨进去就是,且跨进去还得坐首席,可现如今,薛大官人成婚,他江公子竟然连请柬也没混上一张。要不是他老父江政局所得那张请柬下方印着“可携家眷一名”的小字,他江公子压根儿就进不来。   看看,堂堂江公子,曾经的四九城四大公子之一,现如今混成了那请柬上的一行小字。都快没存在感了,如何让江公子顺得过气来。   薛老三笑道:“得了,你就甭羡慕了,我今天这婚结的,你见过新郎倌当迎宾的么,连个知客先生也不请,弄了半天,我连我媳妇儿都没见着,这快赶上旧社会了吧,非得入洞房时,才能挑起红盖头见着新娘子!看看吧,里面可是欢声笑语,热火朝天,来参加婚宴的,竟都是我压根儿没照过面的,你老哥要还说我这婚结的有面子,我真是没地儿说理去了!”   闻听此言,江公子突然弯腰捂住了肚子,他在心里无数遍告诉自己,将姓薛的这话当放屁,不跟他一般见识,就当没听见,可生理反应终究不是人能控制的,江公子听了薛老三这卖萌致死的话,心肺是一阵接一阵的抽搐。   “你这是咋地呢?”   薛老三赶忙扶住了江朝天,这回,这家伙倒是实心实意,他真以为江朝天是发了什么急性病,浑不知自己卖萌的功夫已到了伤人无形的地步了,风凉话说得人家江公子是如吹寒风,能不着凉!   刷的一下,江公子一把推开了薛老三,踉跄着脚步,奔回了内堂,中途瞅都没瞅薛老三一眼,似乎瞅一眼这家伙,就得呕出来,更是将来此寻薛老三,探听某些消息的目的忘得一干二净。   江公子方去,薛老三便掏出烟来,先前迎来送往,他可是憋坏了,待会儿若进了门,定然又是数个小时,闻不着烟味儿,也只有趁着这会儿没人,赶紧香上几口。   谁成想,薛老三刚把香烟点燃,嘴前凭空多出支手来,将他香烟摘了下来,放在脚下踩灭,尔后装回了兜里。   “老三,你小子心咋这么大了,都这会儿了,你还能抽得下烟?”   说话的是一方脸大眼的白面中年,个头和薛向差不多高,面目更有三分想象,不错,正是昨天方才赶到的薛平远,薛老三的三叔。   细说来,这次中办对薛家人颇为照顾,一应近亲都获准入内,而相对于薛家,苏家亲眷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当然,如此结果,倒不是说苏家脸面不如薛家大,本来嘛,苏老太爷虽早就挂冠而去,可在老一辈革命家里的脸面还是一等一的,关键是,此次婚庆的主题是“薛家娶亲”而非“苏家嫁女”是以,除了苏老爷子、苏燕东夫妇外,便是苏风雪的叔叔、堂弟都没机会到场。   “三叔,您不在里面招客,跑这儿来做甚?”   说话儿,薛老三伸手帮薛平远整了整翻起的衣领。   “招客?老三,你也寒碜你叔啊,招呼北厅的那帮小子丫头么?那用不着我!你三婶忙活得可起劲儿了,我一辈子都没见她笑过这么长时间,我估摸着婚宴结束,她那张老脸一准儿得抽筋。要说招呼别人,那就更用不着咱插手了,没见中办自富主任以下,四个副主任轮番上阵,好像今天不是我侄子结婚,是他们中办举行联谊晚宴一般。”   要说薛家三兄弟,性格迥异,但有一样相同,就是不攀附权势,是以,薛平远才有此番言论,若换了一般人,这会儿早忙得打巅儿,如此天赐良机,扩大人脉的绝佳机会,岂能不利用?偏偏薛平远就是这么个耿介性子,厅内冠盖满京华,厅外他斯人独憔悴。   “三叔,高兴点儿,怎么说今儿个也是您侄子我婚姻大事儿,想这些干啥!要我说您就是矫情,这事儿别人想都想不来,让咱家摊上了,不知亮瞎了多少人的钛金狗眼,您这儿还嫌七嫌八,是不是太那啥了!”   薛老三到底生着七窍心,怎么说怎们有理,先前人家江公子劝他的话,被他稍稍修饰,原意拿了宽解薛平远,若是江朝天此时在侧,估计能气死过去。   听薛老三说得有趣,薛平远细细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儿,展颜笑道:“老三,也是你小子有福啊,要是二哥二嫂在世,看见你有今天,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啊!”   一听薛平远提及死去的父母,薛老三笑脸陡凝,薛平远见状,挥挥手,拍拍自己嘴巴,“行啦,都怪三叔嘴臭,大喜的日子,说这些干嘛,对了,原弟、阳弟都给你准备礼物呢,说回家再送你。”   薛向笑笑,揭过了这个话题,又问了薛平远的工作安排,上次他听伯父说,他那位三婶似乎十分想让三叔到京城来工作,薛安远便提了国防部,可眼下,薛安远要入主国防部了,薛平远这做弟弟的怎么着也不会再往里面挤,那薛平远的新工作恐怕就得从长计议了。   薛平远摆摆手,道:“啥新工作,别听你三婶咋呼,她整天除了吱唔这个,还能有啥正事儿,我还留五一基地了,在那儿干了二十来年了,好容易从小兵混成副旅长了,我可舍不得挪窝,再说你三叔除了跟弹道图纸打交道外,别的我也不会呀,真听你三婶瞎安排,去了国防部天天坐办公室,喝茶看报纸,没准儿能把我逼疯!”   薛向笑着点头,他也知道自己三叔的专长和兴趣,便支持了他的选择。   却说这叔侄二人在厅外聊得热闹,时间也一分分淌过,个把钟头过去了,终究再没外人到来。不过,这点也早在薛老三预料当中,毕竟一众大佬都到了,别人焉敢不到,而绝顶上的那几位,哪个不是国事繁忙,日理万机,他薛老三的婚礼虽然重要,可比他婚礼重要的事儿,在所多有,不来也是正常。   忽地,操办这场婚礼的宁主任忽然满头大汗地快步奔出厅来,瞅准薛老三,便冲了过来,扯着薛老三的膀子,急道:“你这个新郎倌也太自在了吧,你还知不知道今天是你结婚,好家伙,都这会儿了,你还跑这儿来躲清净,快给我进去!”   “宁主任,您这是干嘛,难不成婚礼提前了么?”   这会儿,薛老三还真就没多少今天是自己大喜日子的觉悟,想来也是,谁家结婚,不是七八点正热闹,就他薛家人婚礼,是傍晚才来客,客人到来后,还得腾出个把多小时给客人聊天,说是别人家,遇上这等客人,早拿打棍子打出去了,偏偏他薛家人也只有干等着。   “我的小祖宗诶,你该有颗多大的心啊,甭说了,你给我赶紧进去,再墨迹会儿,我这心脏病都得犯了!”   说完,宁主任再不跟薛老三墨迹,抓住他袖子,就楞往门内拖拽。   要说,也无怪宁主任如此情状,而是大厅内,发生了件极尴尬的事儿,当时,就让富主任苦了脸,让他宁主任差点儿没丢了魂,得亏他宁某人精明,隐在暗处,才急忙溜出场来,抓了薛老三前去救火。 第十三章故事   原来,薛老三在外闲站的当口,右厅内,却如他预料中那样,会谈气氛热烈至极,数千平的大厅内,沙发林立,散座众多,老朋友,老上级,老兄弟们经年难见,一朝聚齐,难免忆及往昔峥嵘岁月。而这往昔峥嵘岁月,除却炮火纷飞,患难真情,也难免有些磕磕绊绊,经久难消的怨怼。   是以,在薛老三在外闲站的这个把钟头内,厅内的欢声笑语虽是主调,可瞪眼争嘴,也是在所难免,毕竟这厅内除了在职的军政要员外,还有彻底卸下担子的老前辈,这些老前辈是无官一身轻,心头自然少了顾忌,遇到不顺心的事儿,难免宣诸口外。   这不,薛老三正和薛平远说话的当口,厅内终于起了次大纷争!细说来,这个把小时的功夫,厅内的口角原本就不少,好在大厅内,有真正镇的住场子的人,不说别人,那位慈祥和蔼的老妈妈,就足以压平绝大多数口角。   可凡事都有例外,这不,大厅西南角,起的这场纷争,便是这位老妈妈也调解不开。   说起来参与口角的两位退休前的职位也未必多高,奈何,这二位资历极老,乃是参加过党的二大的老前辈,他二位真发起蛮来,谁也不好硬杠,毕竟这二位都是八九十岁的人了,论年纪比老首长、季老还大上不少。   而这二位争论的也不是什么理论方针,更不涉及什么国策,纯粹是一件私事儿。事情真扯起来,时间得从五十五年前算起,那时厅内大部分人甚至都没成年,便是老妈妈也刚入党不过两年。   那是一九二七年,四一二初发。党的事业遭受到严峻挑战,这争论的钱老,苏老。当时正在四一二风暴核心区做地下工作,且这二位还分在一个小组,恰巧青红帮流氓组成的便衣纠察队,正大肆捕杀我党同志。已经搜捕到钱老,苏老所在的辖区了。   说来也巧,那天正值钱老新婚之喜。苏老作为老兄弟老战友自然少不得来操持帮衬一番,当时条件原也艰苦,可再艰苦新婚大喜,来了客人,也少不得上些酒水,而那次来的客人超出预料,钱老准备的酒水明显不够。是以,钱老便叫上苏老,陪了自己一道去买些酒水。   就在这时,撞上了,青红帮流氓急步朝这边奔来。亏得二人长期从事地下工作,警觉性极高,又有丰富的临敌经验,正是凭借此点,二人巧妙地避过了敌人。   可就在这避过敌人后,二人便产生了争论,钱老坚持要回去救自己的妻子和同志,而苏老坚持去通知其他还未得到危险来临的同志们,认为两人就是回去,也只有白白送死。   正争得不可开交之际,苏老打晕了钱老,拖着钱老到了安全的地方,并又冒险通知了附近的其他同志,挽救了不少同志的生命,可来钱老家参加婚宴的同志,以及钱老那刚过门的妻子,就此横遭劫难。   经此一事,二人遂成寇仇,再加上,其中道理,实难以对错辨之,半个多世纪过去了,这个疙瘩在二位老人心中,始终未曾解开,好在,这二位退休后,虽都辟居京城,却始终不曾照面,一桩往事,眼见渐成云烟,未成想,在今日的薛老三婚礼上,再起波澜。   却说刚进右厅时,这二位本来没对上,可右大厅再大,也有尽头,二位最老前辈到场,不管职位在高之辈遇上,也难免礼敬三分,如此这二位各成一方小焦点,既成焦点,难免醒目,二人几乎是在同时瞧见了对方。   新怨旧愤,就此杠上,当下没说几句就闹得不可开交!倒也不是无人相劝,可这人越老,脾气越大,便是安老爷子亲自上场,也愣是没劝下来。   弄到最后,两位八九十岁的老人各自挥舞拐杖,眼见着就要上演全武行了,场面彻底失控。   当时,中办当家人,富主任脸都绿了,几位政局大佬的眼神差点儿没将富主任灼得晕倒过去。   富主任遇难,自然而然想起了全权经办此事的宁主任,一想到这宁副主任办事如此不力,如此明显的避讳,他宁某人都没考虑到,实在是不可原谅。   细说来,场中乱刚起时,宁主任已经知道坏了事儿,惊惧之余,脑子里已然飞速思忖起了对策,当富主任远远瞪来时,宁主任灵机大动,暗暗一咬牙,便奔出门来,寻薛向灭火。   要说,眼下宁主任找薛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场中俩老头倚老卖老,劝说显然无用,有用的恐怕也只有这位新郎倌以小卖小了。   却说,宁主任边拖了薛向朝厅内急行,边告知了薛老三场内情由,听得薛老三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当听到宁主任让他出面收场时,薛老三的脑袋更是摇成了拨浪鼓,这等事儿,老的摆不平,他小的焉能摆平,再者,薛老三也存了些促狭的心思,谁让你们来参加婚礼,目的不纯,正好让你们着着急。   宁主任正急得虚汗直冒之际,不知何时,许子干踱到了薛老三身侧,“老三,你鬼点子多,赶紧想办法解决了,离婚礼开始也就半个钟头了,你小子要是愿意把婚礼拖到八月十六号,谁也管不得你!”   都说,打蛇打七寸,熟知薛老三的许子干,出手就打在了薛老三的七寸上。   薛老三苦笑点头,接下任务后,便朝乱处奔来。   这会儿,西北角,着实热闹,二三十人围在一堆,“钱老”、“苏老”、“息怒”、“老糊涂”的喊声乱成一团。   薛向远远看清那处,心下不禁感叹,这大概是最豪华的拉架队伍了吧,仨省长,俩部长,各或拦或抱着俩老头,两边还站了俩政局苦口婆心。   薛老三一边心头发笑,一边绞尽脑汁,想着破局花招。   忽地,他瞅见钱老爷子手里不住挥舞却被众人拦住施展不开的拐杖,顿时计上心来。   但见薛老三急行几步,到得近前,身子一扭,便撞进了包围圈,接着,更以极高的频率,晃动着肩膀,神不知鬼不觉地便将围在钱老身边几位大员弹开。   钱老陡然脱得束缚,愤懑交加,手中的拐杖腾得便扬了起来,不待老头子拐杖下落,薛老三的脑袋便主动凑上前去,铛的一下,敲了个正着。   “哎哟!”   薛老三惨叫一声,捂住额头,摇摇晃晃,似要倒地!   异变陡生,众人皆惊,便是正狂怒的钱老、苏老一时之间,也气为之夺,再不呼喝了。   “小薛,小薛,你没事儿吧?”   钱老丢了拐杖,当先扶住似在耍着醉拳的薛老三,连声喝问。   说起来,这钱老也不是别人,正是薛老三第一次见到安老爷子时,正和老爷子斗棋的那位钱老头。尔后,薛向经常陪安老对弈,偶尔也遭遇过这位钱老的造访,两人也很是下过几局,算是半个棋友。   “钱老,您这是做甚啊,今儿是我大喜的日子,请您来喝喜酒,您上来就给我一拐棍,送贺礼也没这样的吧?”   薛老三只捂着脑袋,死活不丢,嘴上似埋似怨,大打悲情牌。   “我,我……”   大半辈子不服人的钱老,这会儿却是说不出话来了,没办法,谁叫老头子还是个明事理的人呢,今天本来,就是人家小薛大喜的日子,他忘乎所以地闹腾了一阵子,心下已然理亏,这会儿,又拿拐杖把人家小薛这新郎倌给打了,老头子便是再蛮横,这会儿也难免有愧疚之心。   薛老三正是卡准了这个窍门,才对症成药,这会儿见钱老不言语了,他赶忙抓紧时间,牵了钱老的手,踉踉跄跄朝大门方向踱去,边踱边道:“您老来这儿瞧,来这儿瞧,看您把我给打的……”   薛老三嘴上犹不饶人,钱老心下有愧,也实在不好意思再闹腾,任由薛向拖着到了门边。   到得门边后,薛老三陡然放下手来,冲钱老深深一鞠躬,“老爷子诶,小子我不知道您为啥跟人生那么大气,可不管怎样,今天是小子我娶媳妇儿的日子,还请您老千万担待一二,待会儿小子自罚三杯,向您老赔罪!”   薛向如此言语,摆明了告诉钱老,方才是他做戏,因为薛老三知道他这戏法糊弄得了一时,糊弄不了一世,钱老早晚能回过味儿来,再说,厅内这么多明眼人,谁看不出薛向是在做戏,显然,即便是情非得已,这般诓骗长者的手段,还是极不光彩的,所以,薛向才深深冲钱老鞠躬,解释真相,解释是给钱老的,而鞠躬则是给场中众人的,因为薛老三知道这会儿场中的目光,定然还在自己这边。   钱老沉吟良久,忽地,伸手扶起了薛向:“罢了罢了,也是我老头子不晓事儿,推己及人,我老头子当年结婚,就没喝成这杯喜酒,今儿个无论如何我不作恶客了,行了,你去陪客吧,老头子我安静喝你这杯喜酒就是!”   ) 第十四章联袂而至   钱老松了口,苏老自也不会纠缠,原本那桩谁也说不清的公案,是钱老一直埋怨苏老,钱老不纠缠不放,苏老自然不会自讨没趣。   一场半个多世纪的风波,总算暂时又重归宁静,场中众人齐齐舒了口气,气氛总算又恢复到宁静祥和了。   而薛老三这番随机应变,灵活处事的手段,又为他加分不少,薛安远处又收获一堆赞誉,归而总之:薛家之千里驹也!   却说这场风波过后,已然堪堪九点,薛安远和薛老三聚拢一处,低语几声,便决定开始婚礼。   尽管还有几位重量级嘉宾未至,不过这几位国事繁忙,来与不来,自在两可之间,实在没有必要一直空等,既定时间已到,照章办事即可,没得让人说薛家逢迎。   薛家人有了决断后,立时告知了神魂甫定的宁主任,宁主任这会儿对薛向是满意到了极点,自是万事万允。   八点五十分的时候,司仪引导右厅众人,朝主厅转移。   薛老三从侧门绕到前台,刚跨出门来,便见婚礼台前,一群唇红齿白的美艳军装少女中间,盛装打扮的苏美人众星捧月地立在中央。   因着是老人们参加的婚礼,自不可能弄成西式,婚纱西服,自是远远避退,薛老三一身剪裁得体的中山装,长身玉立卓尔不群,身侧的苏美人长发高高挽起,宛若云鬓,越发衬得一张如画如仙的玉脸明艳绝伦,一袭中办临时赶制的华丽玫瑰红缀花长裙,裹在她曼妙修长的身体上,真如天山雪莲身披霞光,灿烂夺目,美轮美奂。   薛向和苏美人,并肩而行,踏上婚礼台,冲众人鞠躬问好。   要说视觉冲击,往往能形成叠加,薛老三和苏美人,这对金童玉女、无双璧人的组合,方一出场,便造成了轰动性的效应,他们这一鞠躬,便是底下众多位高权重的大佬,也频频点头,鼓掌赞叹。   还有老前辈冲老妈妈开玩笑道,当年她和武豪同志的结合,大抵如此了。老妈妈若有感叹地摆摆手,这对娃娃可胜过我们喽,分明是一对“人样子”凑一块儿了嘛。   乐声悠扬,婚礼开始了,婚礼是中办主持的,自然是采用中式婚礼,没有什么西方的对天发誓,以及旧社会的交杯酒,揭盖头,拜父母,就是请个长辈,担任证婚人,说些祝福话。   中办和薛家人议定的证婚人,是安老爷子,论亲论情论份量,安老爷子都当仁不让,可眼见着证婚仪式,就要开始时,振华首长和吴老联袂到来。   这二位一来,场面少不得又得热闹半晌,好在这二位大佬顾全大局,和大家打完招呼,便回归了主题,而振华首长知道正在举行的是证婚仪式时,更是同安老爷子一番商议后,自告奋勇地也担任了证婚仪式。   当这个决定被充当司仪的富主任向在场众人宣布后,便是城府已然深不可测的诸位大佬也难免侧目,因为以振华首长现在的身份,几乎都是在代表一个国家,是绝难以个人身份出席什么活动的,今次,他竟然充当了薛老三婚礼的证婚人,实在是有些惊世骇俗。   场下的许子干和薛安远相视一眼,皆是满眼喜色;江朝天、时剑飞相顾一眼,尽皆骇人;场上的薛老三也是喜不自胜,心下不住感叹以前老在心里腹诽首长,是不是太冤枉人家了。   振华首长充当证婚人,这场婚礼的规格可以说已然拔高到了巅峰,整个仪式,举行的是既庄重又温馨。   证婚仪式结束,婚宴正式开始,这次照例是宴分两厅,小孩子们凑合了一厅,大佬官员们配了一厅,很无语的是,时剑飞、江朝天之流,愣生生被安排去了和小晚、小家伙坐了一厅,满屋子的娃娃、丫头,看得江公子,时处长面红耳赤,脑袋发昏。   正厅内,却是政要云集,将星耀眼,薛向持杯,苏美人把壶,便开始了轮桌敬酒。   最前排四桌,坐了是振华首长在内的二十来位政局,以及薛安远、苏老爷子两位家长,以及几位重量级离退元勋,当先,敬酒的自然是这一序列。   为示尊崇,薛老三皆是三杯对一杯,如此豪爽、低调,便是那位从不饮酒的老妈妈,也笑着饮了小半杯。   杯只五钱,薛老三一连干了近八十杯,让一众大佬惊叹之余,也不由得怀疑薛老三壶里到底是不是兑了水的假酒。   当然,诸位大佬自不会说破,可偏偏就有人较真,而较真的这位不是别人,正是薛向第一次去梅园,代薛安远给老首长拜年时,遇到的那位任纵横,任将军。   这位任将军可是豪爽性子,当日在梅园,那么多首长在侧,他依旧我行我素,要了一坛酒,和薛向饮了个痛快。   那日拼酒,任纵横记得很清楚,薛老三和他酒量也差不离,最多三斤多的量,怎么这会儿,还成了仙了,八十杯下去,少说也喝了四斤,这可是高纯度茅台,不是那种低度酒!   “你小子说实话,是不是往酒里掺水了!”   当薛向敬到任纵横面前时,薛向方欲先干为敬,却被任纵横一把按住杯口。   却说任纵横这番话出口,真是问出了诸位大佬的共同疑惑。   “任伯伯,今天是啥日子,小子我哪个弄假,您玩笑了!”   薛向知他何等脾气,并不以为意。   “玩笑不玩笑,试了才知道,我丑话说前头,我是最讨厌弄虚作假的,老子今天来给你小子贺喜,你小子要是敢敬我假酒,可别怪你任伯伯不给你留面子!”   说话儿,任纵横将薛向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酒入豪肠,任纵横大笑一声,拍拍薛向肩膀:“好小子,算是你任伯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自罚十杯!”   说话儿,任纵横一手端起酒壶,一手端起酒杯,刷刷连进五杯。   轮到第六杯时,薛向赶忙伸手止住,他哪里好意思真看着任纵横自罚十杯。   “老三,你放手,你以为你这是在尊敬你任伯伯,要我说你小子是在坏你任伯伯好事,你不知道你任伯伯好酒?可咱一桌子加一块儿也陪不住他,可他自个儿喝闷酒,一不好意思,二没意思,所以,所以你任伯伯故意跟你开个玩笑,无非就是想多喝些痛快酒!”   说话的是和任纵横同桌的薛安远,征南期间,任纵横是西线总指挥,薛安远是东线副总指挥,从这个角度说,二人可以算是老战友了,说话自然少忌。   薛安远一番话罢,场中众人皆笑开怀,可谓是完美圆了场面,便连任纵横也乐呵呵地道“老薛知我”接着推开薛老三,将五杯酒干尽。   敬完前面五桌,薛向终于松了口气,苏美人更是倚在他身侧,威胁道,再敢这么喝,看她还给不给酒壶。   当敬到东三省这桌时,薛向终于有机会和远道而来的冯京说上几句话。   说起来,薛向这场婚礼虽然极具排场,可多少也有些遗憾,那就是许多他真正想要邀请的朋友,却不得不拒之门外,不说康桐、雷小天等一干兄弟,便是胡黎明、赵国栋,耿福林、廖国友这帮他在江汉,辽东结识的老朋友,也不得邀请。   就是冯京,也是薛安远同宁主任争论半晌,才得以进入的唯一一个朋友,至于赵国栋等人,因为级别关系,实在是够不到这片天。   薛向端起酒杯,却被先干为敬的冯京止住,“你留着肚子和别人喝,我的就先记着,心意我领了!”   此时此刻的冯京,实在是太震撼了,满眼望去,除了这位新郎倌,就他级别最低,这在别处,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且这傍晚见的大人物,比之他半辈子见得都多,冯京感激薛家人之余,真个是五体投地了。   冯京要送心意,薛向自不会不接,笑着又交代冯京吃好喝好,接着又朝下一桌转去。   谁称想,未走几步,忽见不知何时到得厅外的宁主任,急步奔来,直插最前排的振华首长处,一番低语后,振华首长立时起身,冲最近处三桌低语了数句,众人便齐齐站起身来,这前面几桌一有动作,后边数十桌,立时起了联动反应,众人刚站起身来,便见大厅门处,迈进两个人来。   右边那位,白色老布中山装,面目慈祥,平头简单,右边那位面目庄重,不怒自威,稀疏的短发朝后梳拢,这二位并肩而行,含笑冲众人步来。   “南老好,季老好!”   霎时间,满厅尽是问好声。   谁也没想到这二位会联袂而至,要知道这二位虽然还在政坛,却已经极少露面了,这时能一并而至,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   却说二位老人步进门来,点头冲众人致意之时,振华首长已经领着最前排那二十余人,迎上前去,四周众人也齐齐朝中围拢,皆想近距离接触这两位巨人。   反倒是,薛老三牵了苏美人,立在原地,瞧着前面的热闹。 第十五章更上一层楼   老首长显然没有忘了此来何为,略略同振华首长和老妈妈等寥寥几人说了几句,便问起了新人在哪儿。   这时,堵在前面的人群才连忙退开,让出路来。   距离上次见到老首长,已经过去了四年,四年不见,老首长真的老了,头发虽然依旧乌黑,可鬓角却是稀薄了不少,额头上的觳纹也深刻了许多,不过,精神还好,面有光泽,背脊挺直。   薛向笑着和老首长与季老问好后,没成想,老首长竟做了个伸手的动作,薛老三条件反射般地便伸出手来,接住了老首长的大手。   就在这时,咔嚓一声照相机响,历史在这一刻定格。   握住老首长的大手,薛向忽然有些激动,这种场合,老首长和振华首长等人都没握手,却将手递给了自己,这该是多大的荣耀啊!   “几年不见,小毛头也长着了男子汉,说婆姨,立事业,好,好好干!”   老首长说完,便松开了薛向的大手,又赞了苏风雪一句,便要大家入席,继续用餐,他则和季老去了几位退休老前辈那桌。   酒宴重新开始,但老首长并不是空手而来,酒宴刚又开始,便有干事在礼台上支起一张紫檀条案,案上置了一副手书,写了四个擘窠大字:百年好合。虽然未有落款,可薛向一眼便认出了是老首长的笔迹。   火树银花不夜天,金樽美酒谢流年。   一场晚宴。只进行了整整两个小时方才结束,便是薛向海量汪涵,数十桌敬下来,也难免有些吃不消。   好在除了头前那四桌,后边数十桌皆是一人一杯,苏美人心疼老公,愣是偷偷将酒换了水,喝得薛向大皱眉头,好在先前有任纵横验酒在先,倒也无人再怀疑薛向杯中是水是酒。   回到家时。已是凌晨一点,苏美人因着帮老公应付那好酒的客人,代饮了不少,晚宴刚结束,便醉倒在薛向肩头。   折腾了一天,薛向也是累得不行,可一家大小,他还得费心操持,因为薛家家主薛安远早就醉得不成样子了。薛向干脆就没待他回来,让他宿在了钓鱼台。   好容易安顿完一家大小。包括乐得跟疯猴子似的小家伙,薛向终于躺进了自己的新房。   卧室新装,雕梁画栋,故意盎然,室内没有着灯,燃起两根儿臂粗的红烛,薛老三倒在床上,双手后枕,忆及今夜。思绪如潮。   “薛老三,别走!”   薛向正想得入神,身侧的苏美人呓语一句,忽地翻了身子,朝薛向压了过来。   却说苏美人这会儿仍旧是在钓鱼台的那番装扮,不知怎么了,薛老三忽然没胆量替自己老婆宽衣。因为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柳莺儿。   乃至这会儿,他倒在床上,想的最多的也是孤悬海外的小妮子。   可这会儿,苏美人一动。他又觉得挺对不住眼前这如花美眷的。   嘈嘈杂杂,薛老三心里烦乱极了,他这对感情优柔寡断的毛病,这时,终于迸发了。   咚咚,咚咚……   薛老三刚替苏美人摆了个舒坦的睡姿,大门响了。   光听这节奏,薛老三便知来人是小家伙,且这会儿,除了她也没谁这么不自觉!   一腔幽思,全让小家伙这无厘头胡闹,给折腾没了,薛老三赶紧起身给她开门。   “嘻嘻,你们屋子就是凉快,大家伙,你又娶了老婆,不会忘记妹妹吧,我要过来睡!”   小家伙一袭碎花短袖短裤,手里提溜着花枕头,怀里还抱着小白,进门就咕噜开了。   却说小家伙一个“又”字方出得口来,薛老三差点儿便魂飞魄散,赶紧捂住她的小嘴,狠狠瞪了她一眼。   小家伙得意挤挤眼睛,晃晃小手,小声道:“大嫂她睡着啦,听不见!”   说话儿,便一扭小身子,朝床上扑去,上得床来,便摊开小身子,不住道“好凉快,好凉快”能不凉快么,为让薛向这个新婚之夜过得舒坦,这屋子电扇就摆了两个,冰盆也落了四个,炎炎夏日,自然舒爽宜人。   却说小家伙刚躺下,小晚便从那屋奔了过来,“小适,快回去,今天可不许搅合大哥!”   “我才不要,这儿好凉快,又舒服,那边的三婶打鼾,可吵死人了!”   小家伙好容易抢了个舒服的地方,哪里原意撒手。   “听话,哪天都可以搅合,就今天不行!”   说话儿,小晚便伸手来拉小家伙。   小家伙嘻嘻一笑,一骨碌爬起身来,从熟睡的苏美人身子上跳了过去,躲在了大床的另一侧,“二姐,再来抓我呀。”   小人儿没心没肺,竟将此作了游戏,浑不觉小晚已经沉了脸,动了用暴力的打算。   眼见着小家伙就要遭劫,薛向急忙挥手,“行了,小晚,就让她在这边睡吧,别吵醒了你大嫂,我看你也在这边睡吧,三婶睡觉的动静儿确实挺大,我在这儿打个地铺就成。”   “这……”   小晚犹豫了,那边的住宿环境确实太差,天热不说,一个电扇,让冯桂珍堵得死死地,也难怪小家伙要逃。   “对,二姐,就在这儿睡,可凉快了,还要大冰块呢,还有,嫂子身上可香了呢,比我都香!”   小人儿还是挺畏惧这个一手把她拉扯大的二姐的,慌忙跟着出言蛊惑。   薛向知道这个二妹面嫩,索性就不再问她,伸手将门关上,转身从柜里拎出个藤席,在床下摊了,接着,便躺了上去。   谁成想他刚躺下,小家伙提溜了小花枕头溜了下来,“二姐,我和大哥说悄悄话,你可不许偷听哟!”   说话儿,小家伙便趴了肉乎乎的身子,不由分说地便抱了薛向的脑袋,将嘴巴对准他耳朵低语:“大家伙,你更喜欢哪个大嫂啊?”   “赶紧睡,整天小心思瞎琢磨啥呢。”   薛向伸出大手,将她小脑袋按在小花枕头上,他早就知道小人儿奔过来,准是一肚子小心思。   小家伙呵呵几声,歪在小枕头上,嘻嘻道:“大家伙,你再压着我,我可大声说话啦!”   攸的一下,薛向松开手来,按着她的小鼻子,不轻不重地捏了下,“鬼灵精,快睡吧,明天还有的你闹腾了,要是睡完了,明天起不来,我可不叫你!”   小人儿之所以细细打听,可是肩负了任务,可一想到明天还有的热闹,纠缠的心思就慢了,赶紧闭了眼睛,抱了薛向的胳膊,小心思打定主意,明早大哥一动,自己就醒。   烦人精不折腾了,累了一天的薛向自然入睡极快。   清晨第一缕阳光摄入的时候,薛向准时睁开了眼睛,他伸手将小家伙抱在自己胳膊上的小手扒开,又拿纸替她擦了擦晶莹的鼻涕泡,这才站起身来。   床上的苏美人和小晚睡得正香,薛向推开窗户,晨风从玉汤山顶泄入,凉爽宜人,薛向便伸手了关了房间的电扇,这才踱步出门。   薛向刚出得房间,便见薛平远在院内,四平八稳的耍着套军体拳。   薛向刚冲他打个招呼,门外便听见车响,显然是薛安远到了。   薛安远风在戚如生的陪同下,急步而入,面泛红光,醉眠一宿,精神却是好得惊人,瞧这模样,薛向便知好事近了。   果然,薛安远刚步到花池,瞅见堂间的薛向,便住了脚,远远冲薛向一招手,又叫住了正一板一眼走着拳的薛平远。   “平远,老三,今儿个宴请,我就不出席了,平远你帮我主持一下!”   薛安远说的宴请,指的正是薛家自办的婚宴,严格说来,这个才算是真正的婚礼。因为昨夜的婚礼规格实在太高,薛、苏两家亲朋几乎都被拒之门外,所以,今天中午,薛家才又定了个酒店,请四方亲朋聚上一聚,算是走完整个程序。   “是您的事儿有准信儿了吧!”   薛向笑着问。   薛安远瞪他一眼,眉宇间怎么也藏不住喜色,“什么都不瞒不过你小子!”   “大哥,老三,你们这是打得什么哑谜啊!”   薛平远方来京不过两天,再加上他一向埋头科研,对政治并不关心,所以,薛家大事,基本就是薛安远和薛向议定,是以,他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薛向笑道:“三叔,好事儿啊,你快要有个做政局的大哥了,我快要有个做政局的伯父了,以后,咱俩仗着你大哥、我伯父,尽可横着走了!”   “混小子,口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薛安远笑着叱道。   “啥玩意儿,大哥,你……”   薛平远这时才回过味儿来,眉宇间竟是难以置信,因为他虽不甚关心政治,却是知道此时一位政局的份量有多重,且大哥不过六十出头,这个年纪,实在是太具有想象空间了。   薛平远正努力得消化着这个惊人的信息,薛向又开腔了:“大伯,是国防部吧?”   薛安远点点头,“还兼军委秘书长!”   薛向大喜,又是一句俏皮话出口:“看来我这个婚结的可真值啊,他们倒是没忘了补上贺礼!” 第十六章合欢   幸福来得突然,却早在薛向预料之中,原本昨夜那场婚礼,碰头会的成分就极大,再加上距离党代会也不过十多天的功夫,该定下来的,也必须定下来了。   只是薛向没想到的是,所得超出了预想,原本预订的是,入主国防部即可,没想到薛安远在军委的职权也略有扩充。   “对了,老三,你的事儿也有准信了,明珠市委督查室主任!”   说话儿,薛安远便折身步出门去,这几日可是会议频繁期。   “行啊,老三,我说没几天,你就能撵上你三叔了!”   薛平远拍拍薛向的背脊,赞誉有加,浑不知薛向对这职位真真是极不满意。   要说薛老三对自己的去处没有憧憬,绝对是假话,况且,那日许子干来电中称,他薛老三如今是长成了的人参果,争抢者众。   听听那一个个字号,又是京城大学,又是中央党校,还有一堆省市、部委,听得薛老三热血沸腾之余,也忍不住热切地瞭望起了未来。   在他想来,不管去哪儿,都该能被当个宝贝疙瘩待吧,虽不能充任一地主官,亦不能提升级别,可给个享受副厅级待遇的括号,再配个副厅长啥的也行啊!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竟去作了这劳什子督查室主任,自然是万分不满,因为如今的省/直辖市级的督查室不似十一年之后,升格成了副厅级单位。由省/市委办公厅副主任兼领,现在也就是个正处级单位。当然,市委督查室主任,严格算来也是核心权力部门,运作得好,有不下于市直机关一把手的权力。   可关键是这个职位,实在不是薛向爱干的,因为文字和秘书色彩太重,先不说这个督查室挂在市委办公厅辖下,光是市委办公厅的一堆秘书长、主任。都能让人烦死,头上婆婆无数,薛大官人才懒得伺候,无论如何也比不得他主政一方,山高皇帝远来得自在。   薛向心中再是不满,却也不会对薛平远道出,叔侄二人又聊了会儿,堂间便渐热闹起来。   当先,便见苏美人、小晚、小意出得堂门。未几,薛原、薛阳、小意三兄弟也奔出门来。众人各自寻了浣洗池洗漱,独独苏美人远远朝薛向行来。   薛平远不及苏美人近前,打个招呼,便自行离开,显然这侄儿媳妇和侄子有话要说,他这做长辈的如何能在近处。   “睡得还好啊?”   薛向抢先变出笑脸,温声问道。   “好,怎能不好,衣服都没人脱。我睡得能不舒坦?”   苏美人玉脸冰寒,未启朱唇意已传。   薛向讪讪,“你误会了,是俩丫头喊热,非要过来凑热闹,我也没招儿,你实在想。我们今晚……”   “住口!”   苏美人轻啐一口,玉脸腾起两朵红霞,“薛老三,你自己不要脸。我还要呢!”   苏美人真真气绝,实在是薛老三说那话,太伤人,什么叫“你实在想”说得好像她苏风雪迫不及待、欲火焚身一般。   “我怎么不要脸了,不是你埋怨的嘛,你要是觉得我对意思,我们现在就进房去!”   初始,薛老三也没醒悟自己的话儿,哪儿不对,可苏风雪这般情状,薛老三哪里还能不回过味儿来,若是一般人,少不得要道歉连连,偏偏薛老三知道这苏美人什么脾性,索性就顺水推舟,咬住不放。   “你!”   苏美人脸上的红霞越烧越烈,已然燃到了天鹅般的玉脖上,她气冲冲地瞪着薛老三,再不敢言语,狠狠一跺脚,转身去了。……   午宴,是在京郊的一座国营农场举办的。农场内宽敞平整,有田有水,最重要的是,安静偏僻。毕竟严格意义上说,薛家人的婚礼,昨个儿已经办了,今次若再在四九城闹出大动静儿,未免有登鼻子上脸的嫌疑,是以,选在这座僻静农庄,大家欢欢喜喜地乐呵上一餐,却是正好。   参加宴会的,除了苏家的那三四十亲眷,以及薛安远的几位古旧外,剩下的便全是薛向的朋友。   四九城的,有已经调任卫戍师318旅任副旅人的邱治国,已经胜任为京城市委组织部干部二处副处长的张胖子,从华联木器厂厂长调任为京城市轻工业局规划处的速前进姑父马良,以及洪映、李天明等有官职的干部,除此外,还有盛世中华的康小八、徐小飞、郝运来,姬长发、李四爷等人。   当然,更少不得雷小天、朱世军、陈佛生、李学明、胡报国、阴京华等一干老兄弟,沧海桑田,世事变迁,这帮老兄弟,如今也多已成家立业,除了雷小天当了派出所所长、朱世军分在了邮电局做了科长外,陈佛生也顶着京大毕业生的身份混进他老爷子退休前的单位中科大,还名正言顺的担任了个正科级的职位,整日里,西服皮鞋不离身,再框上一副金丝眼镜,俨然有师道尊严;而李学明、胡报国两位军校毕业,都进了国防科大进修,俨然未来军界新星;至于阴京华,这小子性子不定,压根儿不是当兵的料,在部队混了两年,眼见实在不成气候,这家伙干脆脱了军服,搞起了个体户,最近听说迷上了电影,靠着老子的关系混进了八一制片厂。   除了京城的朋友,自然少不得薛向在外宦游时,结识下的新朋旧友,除了昨日有幸参加过晚宴的冯京外,江汉的赵国栋,胡黎明,陈光明,苏星河,辽东的黄观、周明方、廖国友、郑冲、毛有财、楚朝晖等,鹏城的胡黎明,以及被调取闽南的韩东临、小孙也皆没有落下。   新朋旧友,亲戚同僚,林林总总,二百来号人,闹闹腾腾又是一整天。   八月十七号一早,在京城火车站前,送别来京贺喜的一帮朋友前,薛向并未忘记向冯京、黄观、周明方、赵国栋、胡黎明级别最高的几人传达薛安远进步的确切消息。   消息一出,便是城府深沉如冯京者,也忍不住欢呼出声。   可以说,这个消息对他们而言,无异于十级地震,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讲,薛安远能走多远,就决定了他们能走多远,如今薛安远更上一层楼,也就意味着他们的上升通道业已打开。   正值换届在即,无异于给众人齐齐打了支强心剂。……   “啊,啊,轻点儿,该死的!”   “你怎么讲粗话,你还是老师呢!”   “啊……什么老师,我……还是女人呢,你,你轻……啊……”   “叫什么叫,刚才是谁说重些的,你说轻就轻,你说重就重,当使唤牛耕地呢……嗬…”   “薛老三,你……瞎比喻……什么!”   “还敢叫薛老三,你等着!”   “啊,不来了,不来了,薛老……公,老公……”   “……”   梅花帐里笑相从,兴逸难当屡折冲。百媚生春魂自乱,三峰前采骨都融。情超楚王朝云梦,乐过冰琼晓露踪。当恋不甘纤刻断,鸡声漫唱五更钟。